男孩父亲走的时候母亲整个人都是虚脱的,她昏过去了。送葬的人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没有一个不落泪的,那景象凄惨到你开始怀疑命运真是这么悲惨和无常吗?
二月里料峭的寒风呼呼的刮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生气,地上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被人们踩踏的肮脏不堪。树上、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像人们滴落的泪被寒风冻在了脸颊上一样,浑浊不堪。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号声从刺眼的白色门帘内传出来,在呼啸而过的西北风里瞬间凌乱的辨不清来的方向。
……
十年过去了,男孩长成了大小伙,考上了远方的大学。通知书下来那天男孩的母亲一个人在房间里放声大哭,这么多年的艰辛和酸楚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向她汹涌而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身上的重担瞬间没了,她整个人好像没了支撑,虚脱的就像刚跑完了国际马拉松大赛。
男孩离家去学校那天坚持不让母亲送,母亲强忍着汹涌的泪站在大门口那颗老槐树下看着单薄而瘦弱的儿子在晨曦中慢慢变成一个点,直至眼前再也看不到儿子的身影了。母亲的喜悦完全被担忧占据了,儿子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学校学习,假期回来也忙忙碌碌的帮母亲做农活,根本没出过远门,也没坐过火车,学校离家几千公里,儿子要转三趟车才能到学校。母亲怕自己的担忧和无助被村子人看到笑话,也就回家了。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在院子里看看正在吃草的那头老黄牛,一会儿又去鸡舍里给鸡喂食……
好不容易这一天到头了,晚上母亲一个人在炕上翻来覆去,整整一夜没合眼,想着儿子操心着儿子,也是因为没有钱,那么远的路,也没个人送,一个伴儿也没有,儿子这一路还不知道会怎样呢。鸡叫头遍的时候母亲就起了,她把儿子这些年所有的东西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最多的就是书,母亲一本本细心的整理着,看着课本上儿子密密麻麻的写着的字,母亲轻轻用手抚摸着,仿佛抚摸着儿子的头一样。
儿子走时说在网上查过了,要走三天才能到学校,到了学校安顿好就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就那么数着一分一秒过日子,这三天时间漫长的就好像这些年所有的日子都加在了一起。
儿子那天是晚上十点给母亲打的电话,母亲那时候正盯着墙上的时钟掐着手指在算儿子离开家的日子,嘴里还在嘀咕着:“也该到了,该到学校了呀……”
儿子说这是他的手机号,让母亲记着,要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他一直不关机的。还跟母亲说了学校的一些事情,说路上走的挺顺利的,就是坐火车时间太长了。母亲听着儿子的声音,脸上满是喜悦。挂完电话,母亲整个人瞬间没了力气,就那么靠着墙壁呆呆的一直坐着……
这三天时间母亲似乎衰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就像用刀刻上去的,纹路是那么清晰,鬓角的头发前几天还是灰白的这会儿格外的明亮。提心吊胆的过了三天,儿子报平安的电话让她的心落下来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她感觉浑身无力,虚弱的像生了一场大病。
儿子每周都会给母亲打电话,周末等儿子电话是母亲最重要也是最隆重的事情。每次想好了要问儿子的事,要跟儿子说的话在接通电话后都变成了一句:“妈好着呢,没什么事儿,你在学校把肚子吃饱,好好学习别总是操心我。”儿子也是那种少言寡语的人,对你的好都藏在了心里,任何事情都是等结果确定了才宣布,对自己要求也特别高。可每次挂完电话母亲就开始后悔,想问儿子的话最终一句也没问。
母亲在家以前看天气预报只关心自己城市的天气,自从儿子去上学后,母亲开始关注儿子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甚至在新闻上看到一点关于儿子所在城市发生什么暴雨、洪水、意外事件之类的,母亲都会想到儿子,担心他有没有事。
儿子在学校也很争气,又当学生会主席,又参加篮球队,假期里学校寄给家长的成绩单上儿子的名字也总是名列前茅。母亲整个假期最大的心思都花在了给儿子做饭上,每顿饭都是经过好几道程序,把浓浓的爱全融进了每顿饭菜中。看着儿子贪婪的吃着自己做的饭怎么也吃不够的样子,母亲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想着儿子在学校里肯定吃不好,学校的饭菜再怎么好怎么能比得上母亲做的呢。
转眼间儿子大四了,中途放假儿子回了一次家,临走时跟母亲说自己有可能去当兵,问母亲同意吗。母亲说:“你书念的好好的当什么兵啊?当兵很危险你要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儿子说:“我也不是一定要去当兵,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别担心了。”
儿子回学校没多长时间就报名参军了,之后通过了体检,通过了政审,获批的文件下来了,儿子被选到新疆乌鲁木齐当一名武警。由于通知下发的很紧急,儿子还在上课就被老师叫出去让赶紧回宿舍准备一下,晚上的火车。
儿子回去后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给母亲打电话。
“妈,我报名参军被选上了,在新疆乌鲁木齐,是武警。今晚就要坐火车走了,我还要给老师同学说一声,我先挂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到部队了给你打电话,我在路上电话就关机了。”儿子匆匆忙忙的说完就挂了。
“嘟……”母亲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能怅惘的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又是三天,母亲又一次经历着这种难熬的盼望和等待。
“妈,是我。我到部队了,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别总操心我。这是部队的电话只能往外打,外边是打不进来的,我们每周都会留时间给家人打电话,后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我先挂了,下周再跟你说啊。”儿子又是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母亲握着电话的手颤抖了一下。“唉!”她叹了口气将电话轻轻放回去了。他知道当兵是儿子从小的梦想。回忆像潮水般向母亲袭来,她想起儿子从小到大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当警察,最喜欢的玩具好像也就是那把儿子的父亲花了一个上午给儿子做的木头手枪,当时儿子那个兴奋劲儿现在想起来都让她忍俊不禁,只是现在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一份酸楚。
一周又一周,母亲现在看天气预报也由原来儿子上学的城市转到了儿子现在当兵的乌鲁木齐。母亲现在最爱看的电视节目就是中央台的军事节目,看着那些穿着军装的新兵们,母亲就想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那天儿子打电话回来说他们新兵连的生活结束了,他被选到了“天鹰突击队”当一名特战队员,是特种兵了。他们会去新的军区,等到那儿了再给母亲打电话。听着儿子的兴奋劲儿,母亲又喜又悲,她知道特种兵意味着什么,那更苦更累的生活不知道儿子能不能承受得了?那也意味着会面临更多的危险,她担心儿子的心又增加了一分。
就这样每周等儿子的电话,可每次说话都超不过三分钟,有时正说着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哨响,儿子说要集合了他挂了。母亲也慢慢的习惯了这种生活。
儿子说他们打枪了,他打靶打得很准。母亲又想起了小时候儿子经常玩弹弓的事。有一次儿子用弹弓将墙头上栖着的一只麻雀打死了,母亲狠狠的批评了儿子一顿,说儿子又伤害了一条生命。儿子之后还是经常玩弹弓但再也没打过麻雀。
儿子说他们全军区比武,好几百人他得了第八名,还发奖金了。母亲说你没伤着哪儿吧。儿子说我结实着呢,现在都长胖了呢。母亲知道军队那么苦的生活儿子怎么可能长胖。
儿子说前段时间中央台拍了一个军事题材的纪录片,里边也有他,现在上映了。母亲就等着那个时间看纪录片,当她看到儿子和战友们在泥水里训练,一个个冷的紧咬牙关的画面时,母亲捂着嘴哭了。
……
就这样整整两年的时间,母亲听到的只是儿子的声音,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就那么想着、盼着、念着……
儿子说我要退伍了,得从部队先回学校,还要办理一些手续,之后就回家了。
母亲挂了电话就开始整理屋子,打扫房间,把儿子晒了一遍又一遍的衣服又重新拿到阳光下晒着。一边整理屋子一边还想着儿子快到家时去买哪些菜做给儿子吃,想着的时候母亲的脸上满是笑意,上了年纪笨拙的手脚也变得灵活轻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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