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那天,心情不错。
妻打来电话,说家中来了客人,让我回家的路上再买些菜。她要让家里的餐桌丰盛一些。
我倾情解囊,剩下五元钱乘车,其余的全部兑换了食品。左右手不得闲,用鼻子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位年轻女子,但不是我妻子。我怀疑自己走了十几年的楼道也会出错,忙退回脚。这时,从厨房传来妻的声音:“治国,舅母来了。”“舅母”两个字哽住了我的喉头。相信她没有听见,就连自己都没有听见。
餐桌上已摆满了菜。妻接过我手中的拎兜,又是洗,又是切,不一会,餐桌上是盘碟交错,堆成小山。汗淋淋的妻解下围裙,责怪我怎不让舅母人坐。我吱吱唔唔,盘算着心帐。妻的亲戚虽多,大都在乡下。城里的姑姑表亲常来常往。唯有妻的一个远房舅舅不曾谋面。对他的情况略知一二,听说是因养牛发了财,后来举家搬进了城里。可眼前这位舅母的年龄和容貌与那位舅舅,总有一种年龄不相称的感叹。莫不是这位舅母生活中包含着看破红尘?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这位芳龄俊妇与舅舅联系在一起。
宾主人座,不多不少,各居一方,三口之家外加这位舅母。向来不主张我饮酒的妻,给我和客人斟满了一大杯(杯是我平时喝啤酒用的),可妻自己却是象征性地表示一点,连连解释自己不胜酒力。我在想,这个酒局由谁来开头?往日,家中亲朋小聚,推杯换盏,自然由我导引。我几次示意妻说话,可她却视而不见。僵持片刻,还是我先举起杯,算是打破尴尬局面。其实,妻是应先说话的,她至少要给我介绍这位舅母的基本情况。无言的桌面,倒是妻的不断让菜,显得不是那么寂清。烈烈的火酒,涌动着我心中的那般好奇:“舅母家在……”话没说完整,却被妻打断。“吃菜!吃菜!”舅母将妻让到盘里的菜转移到孩子碗里。孩子生来腼腆,只笑迎着,不言语。
傍晚时分,岳母电话询问迎宾宴可曾尽兴?妻用手捂着话筒。
孩子到书屋写作业,厅中剩下舅母和我。为了不影响孩子做作业,电视只有画面。妻仍在电话这头嘀嘀咕咕。话语却轻得像只在耳边嗡叫的蚊子。放下电话,妻开始收拾餐桌。我试图从妻那里知道些电话内容,妻笑而不答。
送走了舅母,我们往回走。
她是三舅新娶的舅母,家在双庆市。一句话让我愣住了。三舅从未见面,可三舅母却不止一次相遇,年前还来过我家。他们膝下有一双儿女,一个在大学就读,一个在念初中,这都是我知道的。怎么又冒出一个舅母来?妻不知怎么跟我解释,显然有些不便与我交流的信息,面露难色。这位舅母在岳母与我们之间逗留了二十多天。她称岳母为姐是那样的自然,日子久了,彼此间多了些了解。她说:“我不是图你们舅舅有钱有地位,而是看他人品好;我不计较你们舅舅已是花甲之年的人,且有妻室儿女;我曾为人妻,后因感情不投而离异。今年27岁。”谈起情感她仿佛有道不尽的酸楚。妻听得噙满了泪花。看着眼前这位谈情色变,生活经历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的舅母,我兴叹不如。据岳母讲,她与舅舅一家人水乳相融,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又为舅舅添一儿子,博得舅舅的厚爱。可去年春上,舅舅的生意每况愈下,秋天宣布彻底破产,打破了全家宁静的生活。三套住房被扣押,还欠下100多万的债务,家人流离颠沛。舅母(结发)返回了乡村,重新搞起养殖,她完全担起这个家的重任,帮助舅舅还债,她想让舅舅东山再起。倒是另两位二、三舅母(另一位是隐藏的),不依不饶,嚷着分家财,索取孩子的抚养费,清算青春损失费。舅舅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春节,舅舅从山里来,脚穿旧棉靴,花白头,佝偻着身子。我在想,舅舅当年的风采何处!
席间,岳父岳母对客人的盛情不减当年,这大概缘于一种不尽的亲情。但从舅舅的脸上,我读到了人生的陌生和孤独。
妻递给我一个眼神,告诉我这就是男人丰富爱情的下场。
其实,我不完全赞同妻的看法,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上,不可理喻的又何止是男人和男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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