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刚忧心忡忡地推开家门,母亲正在做饭。他放下手里的书,轻叹一声,这一声轻叹被母亲听到了,母亲回头问:“怎么了?晓刚。”晓刚一愣,赶紧笑了,说:“妈,没怎么呀。”
小妹从屋里探出头来,说:“哥,是不是高考考砸了?”母亲听了妹妹的话,也紧张起来,盯着晓刚。晓刚说:“哪能呢,考不上名牌,重点是稳拿的。”母亲笑了,妹妹也笑着说:“哼,吹牛。”
吃饭的时候,晓刚吃得很快,一会儿就扒下两碗饭,后来渐渐慢了,他抬头看母亲,母亲正看着他,他又低下头扒饭。刚吃两口,晓刚就停下了,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叫了一声:“妈。”“嗯,啥事?”晓刚又叫了一声:“妈。”“唉呀,你这孩子,咋回事嘛,说话吞吞吐吐的,有啥事跟妈说?”晓刚看着母亲日渐苍老的脸,心里一阵绞痛。他不说,也不能说,他只说:“妈,没事,只是好长时间不见你了,好想你呢。”
张明又打来电话说,晓刚你抓紧呀,人家催呢。晓刚犹豫着,半天才说:“行吧,明天我就给你送过去。”
摞下电话,晓刚抱着头,蹲在地上,心乱作一团。
那天,高考刚结束,晓刚就跑到宿舍收拾东西了,他要回家,他已经有半年没回家了。
他家住在镇南,离学校有四十里路,父亲在他九岁的时候就去逝了,妹妹今年刚上高一,家里只靠母亲登板车挣钱。晓刚读到初三时,看母亲太辛苦,决定辍学,出去打工,供妹妹上学,母亲没同意。
晓刚正提着包从宿舍出来,刚穿过学校的操场,同班的张明就大声地喊他,说班主任有事找他,让他去一趟办公室,他赶紧把包递给张明,一路小跑着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敞开着,班主任看到晓刚,笑着让晓刚进来,班主任喝着水,说,试考完了,老师学生们都轻松了。你们这些顶尖学生把同学们组织一下和带课老师出去坐一坐,晓刚明白班主任的意思,没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同意,按班主任的意思,全班在饭店举行一个宴会。
那日来的人可真不少,除了全科老师外,年级组长、教务处主任、德育处主任,还有副校长也都来了,他们把宴会选在了有档次的大饭店,人多场面大,气氛浓烈,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在客气吹捧中,酒气冲淡了一切。学生敬老师,老师让学生,八桌下来,每个学生要摊一百多元。
天快黑了,母亲还没回来,晓刚心里有些慌,他跑到院子外张望,不见母亲的影,他就顺着道边的小树林去迎母亲,远远地他看见瘦弱的母亲躬着身蹬着板车,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吃力地前行,近了,又近了,风吹起母亲的头发,显露出根根白发。忽然,板车一歪,母亲便从板车上掉了下来。晓刚慌张着跑过去,扶起母亲,带着哭腔说:“妈,你怎么了?”母亲摇摇头说:“没事,有点累,回家歇会儿就好了。”晓刚说:“妈,我推你吧。”母亲说:“好。”
晓刚在扶母亲上板车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胳膊上有很多针眼,晓刚突然明白了,他注视着母亲,说不出话来,心像是被谁揪出来,又用刀子割碎了一样。
一回到家,母亲就把脏兮兮、粘糊糊的一元一张的票子掏出来,叠放整齐,数完,用手帕包好,放在枕头底下。抬头笑迷迷地对晓刚说:“上学需要好多钱呢,得节约点了。”晓刚看着母亲脸上渐渐多起来的皱纹,心又一阵绞痛。
这时,张明又打来电话说:“晓刚,你快点,饭店催得紧,明天必须结账了。”
晓刚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对着话筒大喊:“你让我怎能开口,怎能开口啊?!”说完晓刚狠狠地扣上了电话。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母亲愣了,惊愕地看着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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