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苏三店里的酒怎么越来越寡淡无味了呢?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小声嘟囔道。
既然这样,就戒了吧!妈乘机说。
还戒个鬼,只到黄土里去戒了。
妈便不再吭声。因为妈知道,爸是个倔脾气,一生别无他好,只爱喝两杯,所以多劝也是白搭。
爸十多岁时爷爷便撒手人世,奶奶改嫁,扔下他一个人无人管无人疼,只能靠自己在生产队打点零工挣点工分填塞肚子。
一个阴风习习的下午,生产队安排爸去撑树(撑树,一种通过河水运输树木的方式,将树扎成捆,人站在上面用竹篙撑)。身材瘦弱的他撑着一大捆树在河水里东摇西摆。这可是大人干的活啊,加之当时他又冷又饿,一个浪花打来时,他一个趔趄栽到了冰冷的河水里。等他悠悠醒转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老汉的怀里,老汉用酒葫芦里的酒在喂他呢。醇烈、香甜的米酒温暖了爸爸冰冷的身体。爸从此便爱上了酒,一有闲钱便去买酒咕两口。
不过,爸的好酒,也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妈嫁给爸时,外公嫌爸好酒贪杯,将来没好日子过,是妈坚持要嫁给爸。妈嫁过来后,还自己烤酒给爸喝,妈自己烤的酒,不掺水,味道纯。爸喝了妈烤的酒,呵呵直笑。不过,我们三兄弟的出生,家里就像增加了三只永远填不满的漏斗,爸妈整天在地里刨食,还是不能解决一家子的温饱问题。
妈说,戒了吧!
爸只好点了点头。
可没戒多久,爸又酒瘾复发,好酒如初了。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妈知道酒强身壮骨,喝了有力气,爸可是一家的主心骨啊。
后来,爸招工进城,我们一家也住进了城里,随着我们三兄弟的相继毕业,家里经济条件略有好转。爸整天端着酒杯,笑眯眯地抿着酒,妈还常常炒个好菜儿让爸下酒,只是我们住的房子面积小,妈不好再给爸烤酒了,爸就一直在苏三店里买酒喝。苏三店里的酒也不掺水,酒度高,许多人都在他店里买酒。
烦心的事儿总是如影随形,虽然我家经济条件有所好转,但新的烦恼也不断光临,如哥结婚没有房子啦,弟弟毕业没有工作啦,妈妈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啦……一件一件,都搅得老爸心烦意乱。老爸就把烦恼掺在酒杯里,一杯一杯地喝了下去。终于,爸喝出问题来了。有一次,他酒醉夜归,醉倒在路旁不省人事,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爸爸肝脏轻度酒伤,不能再喝了。
我们终于认识到了爸爸戒酒的重要性,妈妈动之以情,我们三兄弟晓之以理,劝老爸戒酒。可老爸硬是不听,惹急了还气冲冲地吼:怎么,怕我喝掉了钱不是?
其实,我们何尝是怕老爸喝酒费钱呢?老爸从小吃苦,抚养我们不易,喝点酒算什么,只是他身体消受不起,这样喝下去怎能不出事呢?
可令我们无可奈何的是,爸仍然照喝不误。爸说,我这辈子爱酒,改不了啦,只能到黄土里再戒了。只是最近爸喝酒时总爱说:苏三店里的酒怎么寡淡无味了呢?喝了十几年难道他还掺水?听了这些话,我们常常忧伤地想:难道爸的身体真的有问题了,连他爱喝的酒儿都觉得乏味了呢?
前不久的一天,老爸突然宣布不喝酒了。我们三兄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还是在老妈那儿打听出了一些门道:原来老妈见老爸戒酒不掉,每次打酒回来,便悄悄地往酒里掺凉开水,想把酒配淡一点没那么伤身,可有一次却被老爸撞了个正着。老爸见老妈往酒里掺水,气得想骂,但想一想还是忍住了。妈说:真不知咋的,以前这样劝他都戒不掉,这次见我往酒里掺水,咋就要戒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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