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走出很远,回头,娘还在木桥上,在夕阳下,望着我,我的咽喉被感情的水堵住了,心中热浪翻滚。“娘,回去吧!”我忍住泪,大声喊。“管好自己,在外读书,全靠自己呀!”娘喊道,慢慢地踮起了脚尖,这熟悉的动作,像一把记忆的钥匙,打开了感情之闸,我的眼泪冲眶而出。
记得小时候,娘每到黄昏饭熟,就站在家门口的绿槐树下,披着晚霞,踮着脚尖,望着村子洒满羊粪的石子路的尽头,等待着玩饿了,兴尽晚归家的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娘身子矮小,只有一米五多一点。也许是身材矮的缘故,为了不让路上的归羊,弯曲的小路旁的乱石,树木挡住她的视线,她总爱踮起脚尖来,手搭凉棚,等候着。
当我转过一个山坡,远远的看见,娘手搭凉棚,踮着脚尖,我就会小羊羔般的向她跑去,看见我跑来,娘就放下搭在眼前的手,落下脚跟,眼里就会露出喜悦,脸温柔的像路边美丽的太阳花。“你看你,都玩成土猴了!”边说边为我拍打衣服上的泥土。然后,牵着我的小手,在小伙伴和村里人羡慕的目光里,迎着夕阳,回家吃饭,吃着香甜的娘为做好的饭菜。
后来我上学了,娘仍然必修课般地每天做好饭,在我放学的时间,踮着脚尖,等候在夕阳里,老槐树下。不论冬夏,不管严寒!我说:“娘,我都五年级了,你就别老等我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娘,别等我了,同学们都笑话我了,说都这么大了,还让你娘等。”可我知道说了也白搭,娘踮着脚尖的等候,已成为她生命中一种期盼,村子里一道永恒的风景,一个爱的姿势!
一天,我打扫卫生迟了,恶作剧地从另一条小路绕到母亲身旁,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发现她的眼眸里流露出不安。晚霞中,矮小的身子更小了,岁月的痕迹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鬓发,光顾了她的额头与脸庞。唯一不变的是她那踮起脚尖守望的姿势。那一刻,我失去了恶作剧的念头,默默地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娘,我们回家吧!”“你这调皮鬼,吓了娘一跳!”娘嗔怪地笑了,眼里露出温柔的神色。帮我摘下头上的一枚草叶后,一前一后,向家里走去。
一天下雨,放学后,我打着伞边走边边想:“这么大的雨,娘该不会傻等我吧!”过了山坡,娘那矮小的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眼帘,打着伞,踮着脚,站在雨中的老槐树下呢!身后一缕淡青色的炊烟,在雨中飘荡出悠悠饭香。她飞快地走来,将一件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说:“湿了吧,快穿上,小心感冒了!”娘一定等了很久,因为衣服湿得比我还厉害!
小学毕业,我到了城里读书,每个星期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娘踮着脚尖的样子。不过,不是在守望家门口的大槐树下了,而是改在了村头的木板桥上了,一次,我坐车回家,老远的,就从车窗里看娘踮着脚尖张望通向城里的大路,显得更矮小了。看见我下了车,娘笑着迎上来,踮起脚尖,为我去掉头上的什么。我才发现,不是娘变矮了,而是自己长高了,在娘踮着脚尖的守望中长高了
车来了,我从温暖的回忆中醒来,使劲擦了擦眼泪,上了车,一想到这次去更远出求学读高中,半年才能回来一次,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我想,娘一定还会执拗地常常在村口踮着脚尖盼儿归来!因为,人间有一种风景是守候;有一种守候,就是踮起脚尖,望眼欲穿!
那炊烟,那老槐树,那桥,那踮起脚尖的矮小的身影的守候,将成为我心中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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