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因为出车跑长途，已经快两个月没有来了。

　　实验小学门房里没有通暖气，老孙自己单独生了一炉火，好在门房面积不大，老孙又手勤得很，门房倒成了全校最暖和的地方了。

　　两个月没有儿子的消息，老孙有点坐卧不宁。儿子很能吃苦，也是没有办法，养着三个孩子，儿媳妇也没有工作，虽然住在乡下，赶上这年头各项花销也很大，儿子是一天也不敢歇着。老孙虽然已经快七十的人了，但自己感觉身板还硬朗，前年老伴儿去世后自己就托关系在县城找了现在这个活儿，一个月有八百块钱收入，除了自己花销，每个月还能帮衬儿子四五百块钱。儿子很孝顺，只要有空闲，一定会来看望父亲。儿子越孝顺，老孙就越心疼儿子，就越觉得自己有责任减轻儿子身上的压力。

　　老孙一大早起来，在清冷的小北风的吹袭中，默默地打扫着学校大门口的一大片空地。虽说身板硬朗，但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容易感觉累。坚持扫完，大门外已经稀稀拉拉有了来上学的学生们的身影，老孙揩着鼻涕拎着扫把回到门房里。

　　炉火上一壶水冒着白气尖声喊叫着，老孙呵着冰凉的双手，笑着说不急不急，我暖和暖和再理会你。老孙早饭以方便面为主，隔三差五才打个鸡蛋。今天也是，老孙撕开一袋面，放进快餐杯里，倾一柱开水进去，盖严盖子，片刻功夫，就能吃到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了。吃过早饭，开门的时间刚好到，在门房里摁一下按钮，电动门就折叠起来，在大门外等候的学生鱼贯而入。老孙很贪婪地看着学生们，看着看着，就看见自己孙儿孙女儿的影子了，三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喊着爷爷冲进门房里来了。老孙下意识地看看门房那扇关着的门，门忽然就打开了，不是孙儿孙女儿，却扑进来一股寒风，把老孙的眼睛扑得湿润起来。老孙真想回乡下看看孩子们，看看儿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整整一个上午老孙心思沉重，中午放学后老孙吃过午饭，也无心在床上躺着，就到大门外站着了望，说不准今天儿子回来，老孙有这样的感觉。大门外阳光普照，但北风凛冽，老孙虽然披了一件羊皮大衣，但还是觉得冷。老孙用手遮着风，努力向儿子习惯来的方向了望，没有儿子的身影！老孙却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倚坐在一辆摩托车上的男人，这个男人和儿子的年龄差不多，从开学那天起，每个星期准有那么两三天骑着摩托车在学校大门口停留一两个小时。老孙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做，曾经有那么一两次老孙从他面前经过，想问，但乡下人的拘谨和男人脸上的冷漠让老孙一直没有张口。

　　今天，老孙决定看个究竟。

　　风小了些，阳光变得暖了些。离学校近的学生们陆续来到校门口，有胆大的孩子和老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老孙一门心思全在那个男人身上。男人一支接一支抽着烟，不时朝一个方向看看，偶尔看看校门，偶尔和老孙的目光碰在一起，就溜冰一样溜回去了。接送学生的校车一辆一辆开来了，进校的时间也到了，老孙回门房打开校门后，仍然怀着好奇心来到大门口。那个男人正在和一个女学生说话，女学生低着头，男人半蹲着几乎像是跪着，一幅对女学生关心关切的样子，男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女学生一言不发。校门口没有进校的学生已经很少了，女学生突然跑起来，跑过老孙的身边，一直跑进学校。

　　男人看着校门，看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佝偻的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校园里。他怔怔地站了一小会儿，突然跨上摩托，摩托一声轰鸣，载着男人冲进了突然凛冽起来的北风中。

　　老孙在门房一侧看到躲起来的女学生，她跑到校门口，大声喊了两声“爸爸”，没有听到回答，女学生哭泣起来，她转身朝校园深处跑去了。

　　老孙看着女孩儿的身影，又想到了自己的孙儿孙女，想到了两个月没有来看自己的儿子。回到门房里，老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