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一天,棉絮样的雪花,裹夹在寒风中,打着旋飘然落下。许向东,这位四十好几的男人,身穿孝服,眼淌热泪,跪在一堆刚刚填埋的坟茔前,久久不肯离去。
“娘,刘大娘,我的亲娘啊,您老一路走好。您的再生之恩,我只有来世在报答了.”
“爹,别难过了,起来吧。”
一双儿女站立两边,劝解着爹,并用力搀扶起跪在雪地上的许向东。父女三人,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向东五岁那年,娘因病重无药医治,撇下孤儿寡父,撒手人寰。
“爹,我想娘,娘去哪儿了?”
正刨地的许守义,勾着头,不敢去望儿子那双清澈得如水的眼神。他哽咽着说:“向东乖,听话,你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突然,许守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在田地里。那刨地的铁耙子,穿透了他的胸肋处。
“爹,爹,你怎么了?你身上怎么流血了呢?……”
年幼的向东,趴在躺倒在血坡中爹的身上大声啼哭。此时,向东还不知,死神正慢慢袭向他爹。向东的哭喊声,引来了在附近干活的邻居们,把向东他爹送去了卫生院。向东他爹,在临终前,奄奄一息的流着心酸泪,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把可怜的儿子,托付给了自己信任的大哥大嫂。
“哥、嫂子,向东以后就全靠你们生活了。家里的三间瓦房一头牛,还有孩儿他妈留下的金银首饰,这些都给你们。”
说完这些,向东他爹许守义,又哆嗦着枯瘦如柴的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钱夹。
“哥,这钱夹里,还有三百元钱,别嫌少。弟弟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感念哥嫂帮我拉扯孩子的恩情。”
“兄弟,放心吧,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别说你留下这么多的财物,就是分文没有,你嫂子和我,也会把向东养大成人。”
许守义听后,脸上带着无奈凄苦的微笑,闭上了双眼。在场的村干部和邻居们,看着这一幕,无不动容泪流。
办完丧事没多久,隔壁邻居陈惠淑大婶,就常听到向东挨打的哭叫声。这小声的哭叫,和向东的大伯大娘的责骂声,揪扯这位善良的邻居大婶的心。刘惠淑还发现,活泼的向东很少出大门,即使偶尔看到一次,也是默默的在门口站一会儿。脏兮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向东,吃饭没有。”
这天,惠淑大婶又看到可怜巴巴站在门口的向东,就凑过去,低声询问。向东只是摇摇头,也不答话。
“可怜的孩子,走,去婶子家,我给你洗洗脸去,……。”
刘舒慧拉着向东的小手,向东惊恐的朝后退。撑开手,撒腿进了家门。
“死鳖羔子,又野哪儿去?……”又随着“啪”一声,刘惠淑的脚紧跟着这声耳光,进了院门。
“他大娘,向东这是又怎么惹你生气了?那么小一个孩子,舍得这样打骂啊?”
刘惠淑说完,心疼地把眼里含着泪花的向东,轻轻揽入怀里。
“这孩子,整天不学好,就知道玩。我替他死去的爹娘,来教训教训他,不可以啊?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嫌可怜啊,你给领你家去呀。”
刘惠淑讨了一身没趣,嘴里气愤不过的嘟囔着,回了家。
“唉!这人心啊,都是肉长的,做人做事,都得凭良心啊,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得太绝喽!天上的神灵,可都长着眼睛看着呐!小心因果报应。”
冬天,说来就来了,风冷得如刀。向东穿着露着棉絮,又薄得跟张纸样的棉衣棉裤,脚上踢啦着他娘在世时做的单鞋,小脚趾头冻得红鲜鲜的裸露在外。他冻得直打哆嗦,蜷缩在门外的柴堆旁晒太阳。刘惠淑看着这没妈没爹的小可怜,眼里噙着泪花,赶紧回家穿针引线,为向东改做了一身能御寒的棉衣。
日子在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向东在饥寒交迫中,在刘惠淑善心的恩施下,慢慢长成了大小伙子。没有上过几年学,又少言寡语的许向东颇有心计,在摸索中,自学了电器维修。手里慢慢积攒了些积蓄,他拿着这些积蓄,在街上开了一家家电维修门市部。街坊邻居们看到向东为人实在,技术又好。凡是家里的电器坏了,都拿到向东的维修部去修理。
刘惠淑又热心的帮向东找了个,心善手又巧的媳妇。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小日子越过越好。刘惠淑在百忙中,还不时的惦记着他们,抽空来帮着带孩子。孩子们大了,也真争气,一前一后两年时间,全都考上了名牌大学。这时的刘惠淑却老了,没儿没女的她,老伴前年先她而去。许向东索性把刘惠淑大婶,接到自己家赡养。
“刘婶,刘婶,吃饭了。”
向东的老婆燕帧,端着热乎乎的饭菜,来到刘婶的卧室门外喊着。过了半刻钟,也没见里面有动静。
“向东,快过来,刘婶可能……”
许向东急慌忙过来,撞开了卧室门,三步并作两步地俯身在刘婶的床头前。
“刘婶,刘婶,您醒醒,您醒醒,您倒是说话啊,……”
刘惠淑蜡黄的脸上,安详的带着微笑,她无病无灾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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