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因为事业上压力不断,整日东奔西波却毫无突破,我心里压抑、浮躁,一直是郁郁寡欢,一路上满眼的萧瑟。在失意落寞中辗转,我最终抵挡不了这般的煎熬,便向领导请了一个周的假,回了一趟老家,也正是这次回家,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位。
见我突然回家,母亲脸上的惊奇多于欣喜,接过我的包裹之后,她开始了一连串的“为什么”。面对慈祥而又无力帮助我的母亲,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满腹的苦楚一个劲儿地想她倾诉:在城市生存的压力、工作上的不如意、人情关系的貌合神离……坐在对面的母亲,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敷衍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其实,我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需要什么安慰,大道理我都懂,只是用倒苦水的方式来宣泄一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
午饭后,母亲说:“你在家也没什么事,要不跟我一块去菜地种土豆吧?”我觉得回家一趟不容易,还能帮家人做一些农活,就背起化肥和土豆种,欣然前往了。
可到了菜田,看到母亲指定的那片准备种土豆的田地上,醒目的瓦砾散落其间,枯黄的杂草下又长出数不清的小草,我有些丧气和不满了:“妈,你看这片地,杂草这么多,以前也没种过东西,土豆种这儿,能长好吗?”
母亲放下农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凡事都有第一次,这次不种下次不种,这儿只会一直长杂草!”
我不再和母亲争辩,心想:来这儿只是为母亲干活,尽一份力帮她干好活,让她高兴就行了。于是,就和母亲一起拔草、翻土、耙地、垄沟,母亲动作很娴熟,而且做得一丝不苟,此时的我像个门外汉,跟前跑后地做一些辅助性的活计。
“一会儿种土豆,我多干点儿活!”我不好意思地向母亲保证着。
母亲擦擦了额头上的汗水,笑了:“好,看看我这坐办公室的儿子种的土豆,是不是结出来的土豆就大一些!”
在种土豆之前,母亲说先在垄沟里施上一些化肥,以便日后土豆胚长出根时,土壤肥力充足。我一听这活计简单,就让母亲在一旁休息、顺便动口指导就行了,自己则一路小跑似的,很快保质保量地把一垄沟的化肥施好了。
我笑着问母亲“怎么样”,不承想,她不但不满意,还嗔怪着:“错了,你这孩子性子太急,白忙活了,还浪费了肥料!”
“咋了,我正是按你刚才的吩咐去做的啊?”我很纳闷。
“你施肥的方式不对啊,孩子!你这样把化肥从垄沟的这头一直施到那头,土豆种哪儿呢?”
“把土豆种在化肥上,它一生出根就可以吸收肥料了,成长才快啊!”我胜券在握地回答。
“孩子,土豆胚种在化肥上,胚芽会被化肥烧坏的;要是种化肥旁边,一会儿掩土又不容易覆盖住化肥,化肥盖不住,肥力就大减了。”母亲一边用树枝丈量土豆之间的距离,一边有针对性地抓起多余的化肥,“而且土豆还要跟化肥保持一定的距离,太近了,土豆容易吸收到肥料,根系不发达,结出的土豆很小;太远了,它的根系又会分裂出多余的根,占用的肥料。”
夕阳下,母亲姿态祥和,那样的语气像是喃喃自语,像是心疼她的肥料,更像是一把一路旋转的钥匙,开启了我的心门。品味这母亲浅显的话语,我醍醐灌顶之间,却又难以掩饰自己的羞涩。
现在,我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又想起田间那夕阳下的一幕,心中涌着久违的幸运和幸福:母亲不会给我讲什么大道理,却身体力行地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人,就如同土豆一样,也许无法选择赖以生存的土地,但至少要有自己的梦想,要对其保持一定的距离,一个追求的过程,一个让自己成长并丰盈的过程。
此时,再抬头看看天空,那些压在心头的阴霾,已在不经意间风吹而散,目及之处,天高云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