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战
铁铃关的上空乌云弥漫,细雨飘飘。
关外,狂风压低了大片长长的狗尾草,青衣女子一身长衫猎猎翻飞作响。她修长的双手架起一把略有弯度的长刀,冷艳的双瞳直视前方--与她年纪相仿的年少将军,一身锃亮的鱼鳞盔甲,漠然紧握着剑鞘。
他追赶她从枫桥古镇到铁铃关外,是无话可说的敌人。一声铮响,年少将军的青钢剑出鞘,几点豆大的雨滴零星打落在剑上,隐隐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场毫无遮拦的厮杀就此展开。刀光剑影,相互拆招数回合之后,青衣女子纤腰一旋,长刀顺势刺向年少将军的心房。当的一声,那一刀不偏不倚,正中他胸口的护心镜,却被挡了回来。她柳眉微微蹙起,运足了内力集中于刀身。他亦有所察觉,运用内力,双脚轻贴草尖后滑,全身顺势退回。那直指护心镜的长刀不甘示弱,紧追不舍,仿若破之不在话下。此刻,她全神集中于刺向他古铜色护心镜的刀尖,却看不见他手腕翻转,舞出好看的剑花,一道闪亮的弧光划过,一声铮响,那长刀于二尺三寸处断裂。她倒吸一口凉气,双目圆睁,眼看对面急如闪电的长剑将要刺向自己的身体。
刹那间,一道耀眼寒光掠过,为她挡下这夺命一剑。雨水纷飞间,坚不可摧的护心镜凭空挨了一脚,他直后退一丈有余。手握断刀的青衣女子只觉得腰间一热,竟是有人将自己拦腰环住,她亦顺势旋转半圈缓缓而停。雨中夹杂着被剑气扫断的狗尾草碎屑,款款飘散在周围。错愕间,她的视线顺着眼前为自己挡过一剑的那道寒光看去,紧握楠木剑柄的修长五指,胜雪白衣,一张俊脸,剑眉星目直视前方。青衣女子紧靠着白衣少年温暖的胸膛,有无限的依赖感,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煽动,扫过少年干净的下巴。
“解明道将军,不许你伤了这位姑娘!”白衣少年修长的五指紧握,寒光闪闪的玄铁剑微微一旋,他的话语和动作都透着征服一切的霸气。
解将军吃了白衣少年一脚,依他的年少轻狂,断然不肯轻易罢休。可他却沉默着站在雨里,任雨水从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滑下,流过锃亮的鱼鳞盔甲,汇成缕缕细流顺着那柄青钢剑滑落。突然,他身子一转,如雨燕般灵活飞身而起,消失在风烟雨幕里。
白衣少年若有所思,望着解将军远去的方向,默然发呆,以至于听不到那一声柔弱:“多谢公子相救。”直到他环在青衣女子腰间的手臂被狠狠地推开,他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长发如瀑的她,被雨水沾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依然掩饰不了那一抹娇羞。
二、倾心
雨水渐渐停歇。
“我叫木寻川,姑娘芳名?”白衣少年微微含笑,他的声音平和而富有磁性,就像一阵清风拂过荷塘。
木寻川,他此次来到姑苏城也是漫无目的,只是奉中原武林盟主,铁血门掌门人,他的义父穆程雪之命,初涉江湖历练一番而已。此刻,他一边笑谈一边挪动脚步向前,却始料未及,那柄略有弯度的二尺三寸断刀横在自己颈边。“不许你靠近我!”这声音宛如断冰切雪,清脆响亮。
木寻川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断刀,发现那刀身上刻着看不懂的奇怪铭文。他回想起方才的那场打斗中,青衣女子变幻莫测的刀法,以及这柄略有弯度的刀。只见他剑眉紧锁,深沉的说道,“这是太刀,你是东瀛人?难怪解将军要追杀你,你应该也知道他的职业……”
青衣女子见他言谈举止全不似登徒浪子,便放松了戒备,转身移开了断刀,“不错,我叫铃木雪樱。多谢木公子出手相救。”她的中文丝毫不带东瀛语调,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她笑了笑接着说道,“不知木公子救我何意,我既是东瀛人,眼下公子可否有悔于搭救小女子?”
木寻川微微一笑,“姑娘是个好人,在枫桥,我曾目睹姑娘出手救了遭劫的百姓,救你又有何悔意。”
雪樱嘴角轻扬,略带嘲讽,摇头不语,他又怎知此次中土之行的目的。
“雪樱姑娘既非本土人士,而又行侠仗义,断然不与那些倭寇同流合污,在下佩服。”
“只是,雪樱姑娘佩东瀛太刀,在中土行走江湖,难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节外生枝。”木寻川白皙修长的手很轻易的拿开雪樱手中的半截太刀,将自己的长剑放在她手中,“不如,我这柄玄铁寒光剑赠送姑娘,如何。”
他的手,紧握着她的手。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寻川的鼻息间萦绕着浓烈的樱花香味,“体香么?”雪樱羞涩的低下头,目光停留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
冷艳如她,完全可以推开他的拥抱,但是没有。
三、客栈
唐诗有云:“惟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疏雨过枫桥。”不同的境界,却别有一番雷同的感怀。
木寻川忘不了与那冷艳女子一别,他开始发觉自己已经倾心于她。独自行走在枫桥,他的眼中全然没有暮雨轻烟锁江枫的景色,嘴边一直挂着一丝微甜的向往的笑意,仿佛在憧憬着什么。忽然间,他紧锁了眉。
寻川不知道自己可否爱上别的女子,但他知道义父之命不可忤逆。他游历姑苏,再过半个月就要回中原。为加强中原与西域的关系,回去之后他不得不随义父穆程雪前往西域,迎娶西域武林盟主热夏提之女,阿布拉,与他指腹为婚的妻。寻川轻轻长叹,无奈一腔心事,不觉已身到枫桥客栈。
“木寻川,你终于来了。”寻川循声望去,角落里一盏残灯,昏暗的灯火,隐约可见一位身着鱼鳞盔甲的将军,手中把玩着一只汉白玉酒杯。
寻川随意坐在他的对面,“我岂能不来,解明道将军,白日里你我在雨中对峙,你的眼神告诉我,将军有话要说。”解将军好酒,平日里出入这家客栈最为频繁,寻川要找到他自然并非难事。
“木少侠果然聪慧,”解将军唇角微微右翘,隐隐一丝嘲讽之意,“只是木少侠空手而来,莫非是自居武功盖世,瞧不起本将军这柄青钢?”他瞥了一眼桌边斜倚的宝剑。
木寻川的脸上强挤出一丝苦笑,兴许是连他自己认为,把自己的贴身武器送给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呵呵不敢,小弟此行不与将军动手,只想知道将军身为抗倭名将任环麾下的副将,何苦追杀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你可知铃木雪樱来自东瀛,又可知何为抗倭?”解将军话音里透露着冰冷。
木寻川心里默默接受着这冷嘲,初涉江湖,无知险恶的他,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那场柔情不可割舍的雨,那双绝美冷艳的双瞳,心里又一阵纠结。
解将军饮下最后一口酒,仗剑出了客栈,“对了,江湖险恶,送你一样东西……”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物看了看,随手向后一扔,头也不回,“我从小就戴着它,如今送给少侠,兴许它留在少侠身边,更能派的上用场。”
扬长而去。
寻川接过来看时,一股浓烈的樱花香味扑鼻而来,却是女子用的香囊。他反复看了看这做工实是精细的香囊,默默叹道,如此玲珑的香囊,在中原怕是再无第二个。只是他不解送香囊有何指教,胡乱寻思着,忽然面红耳赤,解明道竟拿这等女子之物来羞辱我!哼,我留着,下次可别让我遇见你……
夜幕深沉,雨后的明月清朗如歌。枫桥边,寻川独倚着栏杆,遥遥望着枫江上渔火点点,听钟声自姑苏城外传来。一声叹息,一腔心事恰似这一百零八下钟声,莫名的烦恼。
四、反目
狂沙路万里,大漠月如盘。
夜风卷起层层尘沙,呼呼作响。两抹幽影一前一后,相继追逐,离了中原武林盟主穆程雪西行的人马约一里地,倏然而停。沧月下,纤瘦的青衣女子幽然转身,薄纱半遮玉面,纤手中的长剑分明是那把不忍斩情丝的玄铁寒光。寻川迎风对着她,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清爽浓烈的樱花香。他分不清这香气是迎风而来,还是来自解将军送的香囊。
“雪樱,你为何要行刺盟主?”逆着风,寻川隐忍多情的话音,在他自己听来都这么小声。
“哼!铁血掌门穆程雪,他不是好人,负心汉……”雪樱冰冷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来中原除了奉命行事,顺便报私仇!虽然刺杀不成,木寻川,你我终究敌人相见。”她的声音坚而柔弱,苍凉月色下,不知那层薄纱之后的表情是否有一丝忧伤。“拔剑吧!”
烈风中,寻川深情地望着那一袭青衣,素手横架起玄铁寒光剑,他送她的剑。青衫翻飞,一如铁铃关外,那架起太刀的柔弱素颜,绝美冷艳。只是此刻月下相隔两丈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横剑,出鞘。冷月洒在剑身上,映出他的剑眉星眸。“嗡--”一声闷响,长剑出鞘,刹那间,星眸正对上她的若水双瞳。是谁的心隐隐作痛。
黄沙沧月。剑气如练,游龙吟凤。鬼魅般游离不定的身形。青衣女子有些力不从心,招式里漏了半点要诀,便给了他乘虚而入的机会。剑走偏锋,她的耳畔隐隐一声嗡响,汹涌的剑气如风拂起她的长发,那层半遮素颜的薄纱随风落入黄沙。“啊……”一声娇吟带着些许惊愕,那长剑已横在如玉的颈上。
五、错过
月光下,她出尘绝世,冰雕玉琢的面孔,波澜不惊,星眸淡然。
“你走吧,”寻川的长剑回鞘,话音如涧水般清冽决绝,“我不会杀你的。”剑眉下多了几分哀伤。
“你放过我?但我绝不会就此放弃追杀穆程雪!”朱唇贝齿间冷冷弹出这几字,却如落花流水般轻盈。雪樱顿了顿,寻川,我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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