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睁开眼,从窗户望去,看见了外头温暖的阳光,她有些恍惚,刚才,有人在和她说话,现在看来,是梦。
梦里的人说:“肆意,我是八分。”
八分,是那个人的名字。
肆意走出房门,看着无云的晴空,看看午后的南山,她扯扯嘴角,心道:天很蓝。
肆意是小镇上的女大夫,三年前小镇疫病流传,她来到小镇救了许多人,人们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却都赞她心地善良。她医术不错,容貌清丽,令大家惋惜的是,她似乎是个哑女,小镇从来没有人听她说过话。
肆意独自住在南山脚下一片竹林中,两间草舍便是她的家,她只有替人家看病时才出门,平时都在家,陪伴她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狗。狗是八分留给她的,叫做点儿。
此时肆意回想着自己的梦,眼中饱含厚重的的思念,点儿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凑过来蹭肆意,肆意看着它,俯身将它抱起,点儿,点儿,三年来,你怎么一如当初那般小,八分看了你这样子,定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我要如何是好?点儿伸舌头舔舔肆意的手指,模样乖巧可爱,肆意忍不住亲亲它的额头。
王媒婆大老远就笑呵呵的对着肆意喊:“肆意姑娘啊,王大娘我有喜事儿要跟你说。”
点儿在肆意怀里挣扎,王媒婆每次来,点儿就闹小脾气,或是跑出去,或是不吃东西,或是好半天不理肆意,肆意为此颇为头疼。
肆意放下点儿,淡淡地看着王媒婆,王媒婆的喜事儿——多半又是在哪儿找着了适合肆意的亲事。
王媒婆来过很多次,每次总说哪家公子愿意娶肆意,每次都被肆意拒绝,却也似乎不嫌累,肆意也不知是该感谢她的挂怀,还是责怪她的多事。
王媒婆挥舞着手里的红丝帕,说:“肆意姑娘啊,王大娘我在这儿给你道喜了,快给我倒碗水喝。”喝了水,王媒婆更有精神了:“姑娘诶,你得谢谢我吧,我给你寻了门好亲事,姑娘你眼光高,原先给你寻的你都不中意,可是不是我说你,你毕竟是有些缺陷的人,是吧,这次这是当朝丞相的独子,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姑娘可别再挑了。”
肆意从前的多番拒绝,王媒婆并非不生气,可是那些请她说媒的,都递上了白花花的银子,还说成与不成钱都归她,谁跟钱生气啊?丞相大人的独子给的钱,比以前那些人给的,多了好几倍,再说了,丞相大人权倾朝野,可得罪不起。
肆意正欲拒绝,王媒婆接着道:“虽说少爷只是娶你做妾室,可是以其家世,并不委屈你,你说是吧?”
肆意闻言,转身走进了屋子,王媒婆在外头依然喋喋不休:“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好歹给个态度,我好去回话啊,你说你个大姑娘了,再不嫁人就老了,到时候谁还要你这么个哑巴老姑娘……”
肆意并非生气,这些人世间的琐事,她并未放在眼里,只是她突然想念八分,很想念。
初识八分,是在五月,正是夏天阳光姣好的时候,肆意还是个任性的小姑娘。
肆意与一女子发生争执,那女子比肆意要大上几岁,肆意本就争不过人家,却是不认输,那女子却也是分毫不让,眼见一巴掌就要落到肆意的小脸上。那张脸没有什么血色,倒是有几分蜡黄,肆意有些害怕,巴掌却是被一只手抓着停在了半空。
那只手并不粗壮,但是紧捏的样子透出了坚定,那是八分的手。令肆意感到可惜的是,那时候没有好好看看,八分的眼。
女子轻蔑的看着肆意,问八分:“你要护她?她是你什么人?”
肆意有些沮丧,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八分也看着肆意:“只是同情罢了,你莫要再欺负她。”
女子甩开手,转身:“记着你今天的作为,你会付出代价的。”
肆意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颇为担忧的看了看八分,八分笑了:“没事了。”
他的笑,令肆意觉得安心和温暖。
肆意觉得,他,仿若神明。她用敬仰夹杂爱慕的目光盯着他。八分有些怔忪,他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让肆意不要在意。但是他的眼中,有别样的温柔。
那时候天很蓝,她知道了他叫八分,一个颇有些奇怪的名字,但是他是人们称赞的侠客。
肆意再次看到八分时,已经是八月了,他受了伤,还中了毒,躺在小镇的土地庙前,身边有一只狗,一月左右大,站立得还不睡那么稳当,那便是点儿。
八分伤的很重,毒更是几乎要了他的命,肆意将他带到自己师父那里请师父替他疗伤,师父告诉她,八分那个样子,恐怕是医的活,也醒不了。
但是医者,应是有仁心的,何况肆意苦苦相求,所以师父答应试试。
正值小镇疫病流行,师父让肆意去为人们治病,许诺她,三年之后,让她见八分。肆意就在小镇住下来。
点儿不见了,肆意找遍了小镇,找遍了房前屋后,也找不见它。
肆意躺在床上想八分,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醒来时才想起点儿,她怪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明知点儿见了王媒婆定是不高兴的,她却没有及时去寻它。
肆意找了好几日,任然是没有找到点儿,眼看时间流逝,已经是七月中旬,肆意既是高兴,又有些着急,还有些害怕,更多的是愧疚。
天还是很蓝,肆意离开了小镇,王媒婆再来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不在了。她的离开,和她来时一样波澜不惊。
肆意走得并不远,就在南山。
南山很高,鲜有人迹。山顶有垂直向下的洞,破开机关,有山顶的洞进入山体,便会看到一座宽阔的院子。院子虽在山里,也并不黑暗,有花有草,有风有阳光,与外界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师父就住在这里,当然,八分也在。
肆意看着安静的院子,心渐渐沉了下来。
忽然脚边有什么在蹭她,她低头看,眼睛一亮——是点儿。
肆意抬起头,风吹了头发迷了她的眼,眼里生出些许湿润来。她的面前,那个神明一样的身影,一双坚定的眼眸。
他说:“肆意,我是八分。”
八分低头吻干了肆意的眼,说:“谢谢你和师父救了我,你怎地还哭了呢?”
肆意抚上八分的脸:“就怕你醒不过来了,八分。”
随即却又笑了:“八分,八分,你要如何感谢我呢?”
肆意并非不会说话,只是不愿说,自从八分救了她,她就不想再理会俗事,世间的纷扰,不适合她。但八分在她眼里,是她的神,不一样。
八分也笑,笑容仍是让肆意安心又温暖。
他说:“肆意,天很蓝。”
肆意抬头看看天,又看八分:“嗯,天很蓝,我很爱你。”
八分抱着肆意,坚定地说:“我也很爱你。”
师父道:“丫头却是忘了师父了。”脸上却是高兴的,他的小徒儿,如今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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