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9岁那年,搬来了一户新邻居。
说是从大城市北京来的。村里人几乎倾巢出动,把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殃及到她家。女主人漂亮、优雅又大方,热情地招呼着大家,珊珊也挤在人群里看那个美丽的女人,同时她也看到了斜倚在门框上的子奇。
一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格子褂,牛仔裤,双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打量着好奇地人们,当他的目光掠过珊珊时,又急速地转了回来,在她脸上盯了好久,直看得珊珊红着脸低下了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一年子奇13岁。不久,村里便传出好多流言,其中有一条最让人信服,都说子奇的爸爸是京城的大老板,因做生意亏了本,公司破产倒闭,又欠下许多债务,无力偿还,受到债主们的威胁后,怕累及家人,便把他们母子俩送到这个小山村里避难。珊珊是最相信这个传说的,因为她相信他们家一定很有钱,现在虽然是避难期,但子奇家的生活水平还是这个小山村最富的人家所不能比及的,那而个女人,依旧那么优雅,丝毫也看不出落难的样子。
因为是邻居,两家的走动很快密切起来,更何况,子奇对这个大眼睛的小珊珊并不反感。
离两家不远的村东头有一棵柳树,据说已有两百多年了,树干需两三个人才能围过来,大树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土坯房,不知坏了多少年了,部分墙面早已坍塌,只有北面一堵墙连着西墙的一段拐角,支撑着巴掌大的一角屋顶,还倔强地挺立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这里是村里孩子们最常来的地方,大树下有他们搭的桌凳,放学后,他们一起在这里学习、玩耍。子奇放学晚,回来感觉无趣,也会到这里来,子奇会爬到柳树上折柳条,做成哨子给珊珊吹着玩,他告诉珊珊,北京城里,春季有许多花树开放,还有纷飞的柳絮……子奇从不提自己的爸爸,有次珊珊问到他,子奇默默地不吱声,之后好久都不搭理珊珊,从那以后,珊珊再也没在子奇面前提过他。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等珊珊上六年级时,子奇已经到离村五十里外的县里读高中了。
那年珊珊12岁,子奇16岁。
一连几天都下着大雨,路上满是泥泞,这个周末,子奇该回家了,珊珊从周一就开始盼着周末,以前子奇都是周六上午回来,现在却把时间提前到周五晚上,这样,周六一大早,子奇就会出现在珊珊眼前。
子奇从书包里往外掏一本买给珊珊的书,却意外地带出一封信,那信又正巧落在珊珊眼前,不经意地打开一看,原来是封情书,珊珊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心中就莫名地疼了一下。整整一天,珊珊心情都很郁闷,一直在想着那封情书。
她不知道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子奇是不是喜欢她,午饭后,珊珊独自去老柳树下,雨又开始下起来,起先是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老柳树已经遮不住雨了,珊珊跑到墙角下避雨,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就像这雨天一样,雨是老天爷掉下来的眼泪吧,珊珊却在心里哭!不知过了多久,雨还是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珊珊有些着急了,就想这样冒着雨回家,一抬头,却发现子奇站在大树底下,不知为何,那一刻,珊珊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双手捂住脸,不住地哭泣。
背后突然传来异常的响声,同时她听到子奇对她大声急呼:“珊珊,快离开那里!”
珊珊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只是下意识地转身看响声的来源,一瞬间呼吸蓦然凝结住,那面挺立了多年的土坯墙轰然向她倾倒过来,那一刻珊珊没了反应,完全被吓呆了!!
厚重的土墙像一面大山一样压过来,子奇在大声呼喊后像剑一般飞奔过来,把呆呆立在原地的珊珊一把抱起,转身迈出一大步,之后用力向外扔出去,在扔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到肩膀与墙面有了接触,之后一声巨响……
第一个跑过来的人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子奇一条腿被结结实实地压在厚厚的土墙下,大半截身子被碎土块埋住,珊珊被摔在离他不远的地上,连惊带吓,已经昏迷过去。很快人们陆陆续续从村里跑出来,人们聚集在老柳树下,几个壮汉过去七手八脚地把子奇挖了出来,村里专们派了车把子奇和珊珊火速运往县医院……
十一年后……
大雨滂沱,闪电在暗夜里发出强烈、刺眼的白光,四周是茂密的森林,怎么也找不到出路,借着闪电的光芒,终于看到一条小路,珊珊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本能地冲过去,一堵高大厚重的墙壁突然向她压过来,珊珊惊恐地大叫一声……
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珊珊呆呆地坐在床上,喘息声传入自己的耳膜里,可怖的梦境让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是第几次了,珊珊记不清了,同样的大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梦境,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噩梦就一直纠缠着她。凌晨三点半了,珊珊起身倒了杯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无助地呆望着天花板,直到曦色拂来。
QQ在闪,珊珊盯了那名字一会,点开。
是了,珊珊的神经在那一瞬间突然绷紧,许久以来,一直无法解开的迷惑,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似有所悟。
他是什么时候加进来的,珊珊已经记不得了,他名字是:奇遇。
对他一直没有太深的印象,直到两个月前,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听起来有点传奇的故事。
大意是:一个曾经落魄的富家子弟,经历了一连串的意外打击,现在虽然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却身心俱残,工作是他的一切,而内心却隐藏着巨大的苦闷,现在他把他的苦闷全部讲给珊珊听了。
珊珊一直以为,很多故事不足以道,网络那么大,有故事的人很多,珊珊听得多了,就觉得不足为奇了。但奇遇的故事,还是让让珊珊心里存着很大好奇,她曾经追问过奇遇,那个女孩子为什么没再找你?是你救了她。
奇遇好久才回说,或许,她忘了我。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珊珊也这样追问过奇遇,奇遇打过来一个无奈的表情,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接受!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被一面墙压住后,截肢了?亦或是瘫痪了?珊珊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想那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在听了他的故事以后,那个噩梦就开始纠缠她,可是那面墙,为什么会在梦里来找我呢?
珊珊对于自己的童年,有一段记忆是馍糊的,她从没去认真想过,也想不起来,可是现在,珊珊隐隐有种预感,在自己空白的那段童年里,是不是也发生过什么意外的事情呢?珊珊回了趟老家,她要向妈妈问清楚,为什么那个噩梦一直跟着自己。
结果是珊珊没想到的!当珊珊发疯一般去找奇遇时,奇遇突然消失了。
虽然我们隔着11年的距离,但我们曾经以一线之隔,如此亲密地交流过。可如今,这一线之隔也消失了,子奇,我该去哪里找你?
珊珊给奇遇留了言,续写他故事之后的所有事情:
“女孩儿醒来后一直呆呆的,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而抢救室里,大夫们全力抢救,他们只想尽可能的留住少年的双腿,但很遗憾,他的左腿必须截肢!美丽的女人哽咽着偷偷给丈夫打了电话,大夫们还没来得及实施手术,一辆飞驰的轿车在一个深夜把少年接走了,从此,他们一家就这样神秘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女孩儿一直懵懂地生活着,父母带她去接受心理治疗,医生说她很健康,只是,那一段关于有少年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了,她再也记不起这个人了,可是,这并不影响她的生活和学业,她照例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了一份待遇十分优厚的工作。
不是女孩儿忘记了少年,是她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现在她在急切地寻找那个少年!”
其实在珊珊常常被那个噩梦惊醒时,便时常出现一些零星的记忆,但太模糊太混乱,她无法把那些片断组织起来。在听妈妈讲述事情真相的时候,珊珊记忆中那些模糊的迹象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很久,奇遇都没有上线,珊珊每天在焦急中度过。她猜测子奇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少了一条腿吧,那么,他会是什么样子呢,柱着拐杖吗,还是坐在轮椅上呢?
终于等来一串电话号码,珊珊第一时间打过去,电话那头一个浑厚的男音,似乎与她隔着整整一个世纪。
子奇的语气充满了惊讶,连连问,你怎么知道那个故事的?
珊珊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哽咽着说:“子奇!我想见你!”对方却没了声音。珊珊再打,却已关机了。
珊珊给他留言:子奇,不论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我已经找回了记忆!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终于她收到这样一句话:珊珊,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来见我吧!
机场上, 一位潇洒的男士斜倚在栏杆上,脸上的表情严肃又紧张,满眼的期待,却又带着几许惶惑。
珊珊站在大厅四处张望,目光搜寻着有没有拄拐杖的,或是坐轮椅的,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珊珊,站着别动!”
子奇一跛一跛的身影出现在珊珊的眼前,那一刻,珊珊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完整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鼓足了勇气的子奇,自信又坚定地走到珊珊面前,站定。
灯火通明的大厅,两个紧紧拥抱的身影,久久地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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