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鼠斋主说的是李梦白,我们小镇的文人圈里叫他老梦。老梦的书斋名闹鼠斋,老梦就顺坡下驴用书斋做了笔名。老梦说中国传统文学讲究意境,也就是取法自然,融入自然,我能与鼠共处,离天人合一的境界也就不远了。老梦的闹鼠斋里有这样一幅对联:人俗写诗求大雅,家贫有鼠伴平生。
小镇上知道老梦会舞笔杆的很多,看到闹鼠斋主的文章的人并不多,老梦发表的实在少,但老梦写的却连篇累牍。老梦把未发表的诗作统统揣在枕头里,脚头已放了两个鼓囊囊的枕头,头底还放着一个枕头,头底的枕头不封口,以便随时把诗作揣入。老梦称他的枕头为诗枕。所以老梦习惯动作就是躺着,躺着读书,躺着构思,写稿时就把诗枕垫在床架倚着。老梦说这是氛围,进入氛围的思索才是灵感流泻的源泉。
老梦就很穷。很穷的老梦到40岁了,还没娶上老婆。老梦说我穷,穷得只剩下诗了;我富有,富得拥有最纯美的诗。其实,老梦又何尝愿意永远与鼠共处呢。但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远在西汉,如今很穷的老梦有谁嫁他。老梦就常以“诗必先穷而后工”自慰。常常,老梦一觉醒来,就自哀自叹,搬一个诗枕入怀,喃喃自语……
我们都为老梦着急。余天说,老梦写个征婚启事吧。老梦说试试吧,你们写了,我看看。我们几个字斟句酌了半天,拿出草稿。老梦说不够空灵,而且俗气。老梦就自己动手写了:“我在《诗经》的伐檀声中醒来,我在屈子的《天问》里行吟,我在李白的《月光》里悲歌,我在艾略特的《荒原》上凝望……我只有一支笔的财富。天之涯,海之角,有一只兰舟向我驶来,她可能到达我心的码头……”。我们说光抒情也不行呀,你得介绍一下自己具体情况,还有对女方的具体要求呀。老梦说那太俗气了,我要娶的是一位爱诗的人,只有爱诗,才能与我心相通。如果她读懂了我这首诗里深藏的对寂寞与清贫的坚守意志,而且与我产生共鸣,那一切不都是水到渠成吗?这篇征婚启事老梦一个多月才发出去,那段时间资金没到位,他在等稿费。一贯清高的老梦也学着我们一稿多投了,老梦说就准歌星唱同一首歌到处捞票子,凭什么不准我们文人一稿多投。
你信不信?还真有个女子应征哩。老梦去了一封信,那女子就来了,还是个女大学生。老梦说,如今世风日下物欲横流,如此清纯女子真乃天外佳人。老梦拥着新娘步入闹鼠斋好不风光。老梦说这充分说明文学,尤其诗歌是无比神圣的,是最能扣人心弦的。
坏了!老梦的这桩姻缘只幸福了三天。第四天那女子家人就来了,后面还跟了两位公安人员。他们说女子患了癔症,出示了医院神经科诊断书,还说癔症患者无把握自己行为的能力,所作行为也无法律效力。老梦说不可能呀,她还会读诗呢。女子家人说她就是因为写诗病成这样的。老梦说,就是她疯了,我也愿意厮守她一辈子,诗,能医好她的病,请你们相信我。
公安人员强行领着老梦的爱妻走了,嘀咕道:这人怕也是疯了。
老梦愣了好久,突然摸出笔来,写出了浑厚遒劲的一行字:文章憎命达。掷笔,饮酒,流泪。
老梦没有疯。老梦的诗越写越多,越写越好,前不久,国内一着名诗刊一下子就发出了老梦情诗10首。老梦说等她病医好了,他要把这些诗念给她听,在银色的月光下,在醉人的晚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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