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三毛俩好多年没见面了,他们来电话说要上门聚聚。我说来嘛,怎么不来呢。
三毛俩是孩时的伙伴,一个姓柳,一个姓章,加上我阿三,号称坝镇“三个三”。那时的小孩又多又野,野趣疯天。在坝镇,“三个三”是帮捣蛋鬼害人精,坏名在外。
这坏名声的由来,要归功于假小子柳三毛。她出的鬼点子总比我们的刁钻,具有号召力。记得有一次爬在别人后院墙头立着屙尿喂向日葵,她失了策。无论如何也没优势,她那小屁屁就是不听话,向日葵没喂着,喂了裤脚筒。
长大后,我们渐渐变了,不同程度的变乖了。而变乖了就会各走各的道,各奔各的命。
那年,两个三毛进了工厂,我坚持考上了大学。放假回家我们仍在一堆乐,尽管她已芙蓉出水,姿色娇柔。没准,眨着眼儿还能使个鬼点子。后来,他们竟成了一对夫妻,我在省城也安了家。偶尔回去,也是打个转身就走了,没联系。娶了老婆淡了友情,都彼此彼此。
事已至今,我没问过他们是如何恋爱结婚的。他们的结合我很不理解,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她欺负章三毛是常有的事,只把他当下饭的菜,没把他汆汤了。他们能走到一块,可想而知,章三毛的付出要多大有多大。
回头来看,倒是我与她存有默契,她从不欺我,我也不坏她,平衡得像台天平秤。只是开始发育,晓得男女间要干那种事,脑壳里曾有假设的念头,梦床时曾梦见过与她抱在一块。可能是太熟悉的原故,醒了,再见面就挺不好意思,那种神秘美感只能藏在心里让她慢慢淡去。对她,我仿佛没有勇气去触动这支出水芙蓉,去惊动我们之间从小构筑的伙伴关系。
去年,三毛俩一路下岗,为儿子念大学,上个月他们跑到省城当了“报童”。
我们重逢了。刚见面确实让我冷了一把,昔日的三毛不见了,眼前两张沧桑古怪的脸,使人怎么也联想不起当年那副幼稚可爱的模样。
老婆出差不在家,我懒得做,便在附近餐馆点了一桌。
章三毛说,你搞那客气,我们是谁?
柳三毛笑着说,你这桌菜是我一月的工资哟。
我说,我们是挨屁股长大的,来,难得一干。
好,干干。章三毛有点酒量,我是清楚。柳三毛也喝白酒,不喝其它,这我就不知了。她一连干了三杯,逼我陪三杯,当然我也拿下他作了底。这一来,就归到了过去的套路——她仍是我们的司令!
一瓶见底又上一瓶。章三毛眼儿发直,埋头闷喝。柳三毛红光满面,话也多了。我呢,脑壳重了点,还清白。
柳三毛擦把嘴对我说,你想知道我与他是怎么弄到一块的吗?
我当然想知道啊!这个谜捉摸我十多年,想问还没机会呢。
章三毛瞪她一眼,回头冲我笑:她喝多了,什么不好讲,来讲这些……
我没喝多,我在家讲了,这次我们见面一定要把当年的事告诉阿三,让他清白,要不,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有些激动。
怎么这样?我看不懂了,难道还有什么瞒着我?我说,别那么认真,来,我们难得一聚,放开肚子装,今朝有酒今朝醉。
柳三毛放下杯,仍要认真。她说,阿三,我们一块长大,到了这个年龄什么事不可面对?你想想,我为什么会跟他,说来你不信,是他,当年在单人宿舍,强占了我呀……
我一怔,手差一点撞翻了酒杯子。
她说,那年你暑假回坝镇,他知道我对你好要超过对他,他那根弯弯肠子就来了。记得那晚玩到12点回厂吗?是你们两个送我回的宿舍。你们走后,他又来敲门,说你有事,我一开门,只有他。他知道那天宿舍只我一人,他还说你在大学已经找了女朋友……
她不说了。那双眼睛像回到了过去,像在频频发冷光,那冷光让章三毛不敢抬头。
可我突然发觉:他在桌上不亏嘴,能埋头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活得实在。把个美丽的柳三毛折腾得像个黄脸婆。他够了,一副知足的样。
我抓在手里的酒杯幸亏没被捏碎。便举瓶猛咕一口,一看,下去一半,便哈哈大笑。一挥手,瓶飞摔地。
那浓浓的酒香让他们惊呼:你醉啦!阿三——
没……没醉。我已失态了,眼泪水巴嗒巴嗒地往下掉。
柳三毛呀柳三毛,你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天晚上送完你,在回去的路上,我不该对章三毛说,我已经爱上了你,要他从中帮忙的啊……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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