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一定是位容易接近的人。他的面色是幼稚和温暖的，时不时用手扶正头上的帽子，让人觉得有些神经质。我是位观众，谈不上忠实二字。可是我看到他在表演时，就有种由衷的喜悦。我跟着路人一起为他喝彩，那些杂耍表演是我从小就想模仿的对象。

　　当表演结束时，我从他身后拍拍他肩膀，他看到我，只是说，哦，我记得你，经常看我表演。我笑了下，说我想知道你的故事，你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执着和忧伤。他点点头，我们坐在旁边的秋千上，他像孩子般玩耍起来，慢慢倾诉他的过去。

　　“我在五岁的时候我认识了她，我们可算得玩伴，住的也近，彼此是邻居。年龄差异些，但是我们有着共同的愿望，逃避孤独，追寻着快乐的脚印。人却是这么容易陷入迷茫，这并非发生在朋友之间，而是应为我自己。也许我从她那里得到了太多，内心充满了感动。这是一种令我着迷的感情，多少年来令我难以忘怀，直到如今，我眼里也全是她的身形。”他停顿了一下，如同玻璃一般的眼睛眺望着远方，好像看到了什么，浮现出一丝微笑。

　　“我常常坐在家门前的石阶上，等候父母下班归来，我盼望着他们，虽然时间过去好久了，可是我还记得我还在他们怀里是的温暖。我的父母，一起在车里，看到我，问我，怎么坐在这里，我托着头不愿回答，整个下午我都这样度过，只是希望惊奇。”

　　“有一天，我还坐在石阶上，直到晚上都没有见到父母。家里有很多人，但是没有人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看到了哥哥，他本该和父母一起回来。她来到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到了房外，悄悄对我说了一些话。我忽然发现了爱，我心里流着泪。”

　　“她一定对你说了很让你感动的话，我相信她是位聪明可爱的姑娘。”

　　“是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她那样的年龄说出来的。我知道我的感觉。

　　“你是爱她的，对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在一起过，可是我知道她在哪，在做什么。我学会了这些杂耍，我知道她很喜欢这些，曾经很惊奇的为我喝彩。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快乐，好像我们不再孤单，忘却了悲伤，只有那些单纯的意味。”

　　“可是时间并不为此而留情，转眼我们都成了这幅样子，我很痛苦和迷惑，不知道那种快乐是否还会出现。但是我知道那是些珍贵的东西，我整个生命再也没有类似的情景。我却感到庆幸，毕竟曾经拥有过。我可以想象出她的样子，她的神情，那双眼睛闪着称赞的光。可是背后里，她一定是忧郁和心伤。我只是感觉，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知道她需要我，就像当年我需要她一样。她给我的东西，珍贵和难忘。”

　　“我时常在想，她是否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也许在她眼里我只是玩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想说，我只是在等待，等待有一天她突然发觉了。不过恐怕这样的日子，就像是童话，真的从来都没有真实的存在过。但是我仍然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哪怕不在此生。”

　　“你的故事让我很吃惊，我也许能理解你。但有些事情不能表现的太过偏执。你这样是一种令我羡慕的生活。没有太多烦恼，只是四处飘荡，按着喜好安排生活，看过许多我做梦都想见到的景色。你的生活是真正的多姿多彩，而我的，日复一日重复相同的一天，没有乐趣，没有哀伤。像是枯燥的沙石，期望着被改变的那一天。”

　　“可是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我是一个追寻者，追寻着连自己都不愿相信的结果。我很痛苦，在矛盾中寻求一线生机。仿佛我不是我自己，而是被某种力量支配着。眼中的这一切，白云、蓝天和石子路，迷惑和失望。我希望有一天，她从我旁边路过时能够停下来，盯着我欢笑和鼓掌。我真的见到过她几次，她仿佛映在如同婴儿般的鹅黄色背景里，用单纯的喜悦关注着我的表演。我惊呆了，梦幻变成了现实，一种冲动占据了我的心——摆脱所有缠带我的装束。可是她很快走开了，只能看到背影，好像陌生人一样。”

　　“你对她说过这些事吗？毕竟你们是认识的。你不认为你应该亲口告诉她吗？”我问。

　　“我不知道，有人说我怯弱。每次想面对她时，总觉得心神无主，难以启齿。我觉得无言以对，又仿佛所有的话都不必再说。每次我到达她所在城市，内心充满了喜悦与希望。我在人群中表演，我在地铁口表演，有时我会追随在她身后在她将要到达的地方表演；我像个可怜的孤儿祈求母亲的爱，我是个乞讨者，眼巴巴的望着路人，期盼怜悯，我是个小丑、罪人和疯子。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就连我哥哥也这么说。虽然他对我很好，可是他非常不满我的行为，连对最爱的人也缺失表达爱的勇气。”

　　“然而，我知道的。即便告诉她我的一切，她也许会欣然的接受我。我有种感觉，我们是快乐的，虽然都发生在童年，可是她会看到我，看到以往的故事，看到想聚首时快乐的源泉。这些并不遥远。只是需要一种感觉，一种氛围，一种合适的实际。我想，这一天总会到来。我一直生活在爱当中，包括她的爱。她的微笑和眼泪，包含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一切的一切。”

　　我尽力克服内心的波澜，用一种镇静的语气说：“你故事让我很感动。你期望的那一天也许会到来，也许永远不会。如果你内心真的充满爱的话就该及早对她说，否则时间匆匆流逝，这种机会逐渐变作泡影，人生多大遗憾。你需要的不是感觉和氛围，你需要的是勇气。”

　　他凝视了远方，眼神慢慢暗淡，沉浸在了沉思中，“很多人这么说……”这是他最后的话。

　　就这样我与他别离了，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他。有一天我在地铁口里，看一些人围着一位在表演的小丑，我认出来了，是那个曾经跟我聊过天的，等待着向儿时的女友表达爱的大男孩。不多久，他的表演接近了尾声，我看到他从帽子里变出了一支花，弯下腰献给面前站在人群中的一位并不出众的女孩。女孩很自然地接过了花，吻了吻香味。男孩凑近她的耳朵旁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女孩咯咯地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