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曾想过开始,自然更未想过结局,只那水眸深处,便有一刹那星光因他而闪亮也未可知。到底,她还是记得他的。
那时,作兴在论坛上玩文嚼字。因着对文字相同的偏爱,由来便觉心有灵犀。他爱写了字给她看,她也爱如此,若哪日发了文,不曾有对方寥落一二观感,便觉空荡荡的,没处着落一般,日子难捱起来。
如此分享着彼此的快乐忧伤,韶华悠悠,流过光影,浑然不觉,只道在这网络上相携到久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最是疼惜玲珑心性的人儿,巴巴的搁心上珍护着,不作他想。他也是这般待自己的罢,她以为,眼见得他总是偏袒她的字帖,给予加精加亮的优厚。他是原创区的总版。
那日,他写了一首词送她,相识一年有余,他还是第一次填词与她。
念奴娇·春眠花帐
春眠花帐,光影重、东风吹卷匀细。鸿雁已明,却未应、夜轩九回幽梦。经年不渝,西厢蜡短,欲语复喑哑。念思似江,万般自来无声。
当时漫言楼外,独枝表单叶,红尘渐走。草木一秋,今日孤、玉皓莫问知识。奈何迁愁。多情还笑我,故人仍在。举杯劝月,漏断刻沙洲冷。
她看过,会心一抿,却不敢往深里探究,只玩笑似的回他,“嗯嗯,收下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写几个字给我,老实说,有木有损我?”
多半晌,他才又回到:“人家写了一个钟头的,你倒是不情愿。”
情愿?隔着千山万水,便是情愿又怎样?他在广东煨着老火靓汤,她在山城烫着麻辣火锅,甚至,他长什么模样,她又描着什么眉眼,全都一无所知。
友人插话回到,“又一对儿,蹊蹊跷跷地,眉来眼去着。”
她没敢接嘴下去,仿佛这一接嘴,倒给坐实了,蓦地心惊,她竟是在意他的,当下更是赧然不能启口,怎地这般胡乱思想?平白污了二人情谊,这罪不小。
他也似眼不见为净般,数日不曾回帖,只那友人一帖如惊蛰悬空,嗤嗤聒噪,极是碍眼。
(二)
去了丽江游玩,余兴未决,遂把所摄风光照一一发于论坛上。似潜意识作祟,鬼使神差的,她贴了一张自己的相片。
许是,只为了贴给他看?
一大下午,他不曾回半个字。慢等如热锅,横竖坐立不安,一遍遍刷新页面,仍然没有只字片言,心下已不耐烦,煞气的出门应邀泡吧,至后半夜回,挽一丝希望,仍去看帖。
那组照片的帖,依旧没回,倒是填词的那帖,回了不生根的几个字,“寒,真地很寒,给了你这些个天,仍看不懂。”
仿若被风扶起,心下漾漾,恍惚流离,似那旧曲极嘶哑的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脸上一热,不自觉的就回了句,“如若懂了,又怎生了得?触手不及……还不如不懂好些,是否,官人?”
一提交出去,就后了悔,这般明着暧昧词句,给人看了去,可怎生是好?
心上心下的局促跌宕,又莫可奈何,当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筹莫展也。
(三)
惘若不谋而合般,二人都不再去回那贴,连其他友人也都不再回了,没几天,便被落了后,也就渐如昨日之水,流过无痕了。
这日,她闲来无事,信手写来一文,发了原创区:
半个灵魂
忽明忽灭的缱绻,绵矜如青丝,绕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这注定是一潭秋水,只可盈盈一水间,我在这边,你在那边。
拎着浮生半日闲,且将那妩媚青山,挨个儿细数遍,叠了一帧,一帧,又一帧,山不是那山,怎生龛烙个媚儿眼?哗,倾一湖儿离人嗔,脉眸沁,望不穿。
便是每日里看一眼,也罢。
便是每日里,听一声呼唤,也罢。
……
念,碎碎念,心心念,绝口不提思念。
陌上石榴花正红,噙在口角某的名字,香遍广厦千万顷,独在14楼这方寸,乱了一地薰衣草,唯唯没有,你的气息半分。
……
断崖依不舍,叨叨至齿香,悄悬半脉魂儿,这边厢忙无人烟,那边厢又见炊烟,人间若此,不若人间。
念,心心念,碎碎念,一拧一个思念。
……
便是隔日里,闻得一声轻唤,也罢。
便是隔日里,望一眼秋水沧海,也罢。
只那刹那芳华,滤一滤阳光,满是燃烧的稚夏,划拉一层,一层,又一层,蝶儿载不动,这微温。喏,吹彻一楼迷幻音,绕指沁,又跌深。
怎生熨烫这平生?落得半个灵魂,荼毒一寸,一寸,又一寸,这注定是非常后现代,只可郎骑铁马来,你在未来,我在古代。
很快,他回了,进去一看,却是“爱卿,朕今晚翻你的牌”几字,腾地红了脸,耳热,脚软,心突突跳,好你个小冤家……
直接在QQ上回他,“天高皇帝远,官人能翻几重山?”不等他回话,逃一般下了线。
(四)
百密一疏,不曾想他却来了电话,命她上线。
他们曾互换过手机号码,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扰挠彼此,他们喜欢用文字说话,而换做声音便顿觉哑然,总之词不达意的时候居多,于是,电话对于他们来说等同空气,以至于她都忘了他有她电话。
只得上了线,总有面对的一天,她想。管不及那耳根处,一路热到脖颈深巷。
“倘若我订了机票,去重庆,你可会见我?”一上线就弹出这句,热,连脸都热了。
“不见,”故意贫嘴,“把你地址拿来,我抛家弃友的投奔你去。”貌似没心没肺的贫着,只自己知道,遮不住的羞赧,也隐隐藏有三分真心两分期盼。
他倒干脆,连门牌号都细致写来,“倘你来粤,可得先告我知,也好有个准备。”
“我身无长物,去了你那里可怎么活?你得答应养着我。”投石问路乎?笑。
“养你贵否?一月多少银子?”他也不含糊,顺藤摸瓜。
“仅是吃喝费用,一月两千大洋足矣。衣物首饰玩乐等等,另计在外,不定额。”自己先笑了一个饱,这般脸厚的话也说得出口,耶,庆祝一下。
“额,咱熟人熟识的,好歹打个折啦,忒贵了。”小样真能算计,看来会过日子。
“完鸟,一套近乎,难不成我得打个对折,方才对得起你?”一谈情字,便已贵重如山,其它不过粪土而已。
“好,成交。”惊堂木一拍,大局敲定,丫真有魄力。
“那,还得说妥几件事,我可足不出户,以后得你把油盐菜米买回家来,我下厨;春夏秋冬各季衣饰,你买回来我穿;其他六宫粉黛你爱娶多少随你,只不准带回家,如依我便妥。”暗流涌动,谁说女子不善兵法?
“其他都依你,只买菜之事,你去,其他我负责。”嗬,顾左右而言他。
“往后你若哪一天不回家,必得当天告我知,不许让我急,让我久等无音讯,我可没耐心。”穷追不舍,必得要他正视,给个说法。
“你在,我天天早回家……”省略号后面,贴着一个暧昧表情,又热切了耳根,真真是个小冤家。
一恍惚,散漫了顽皮心绪,再狠不下心来继续贫了,“那……还有得什么需先商定?”
“你想问什么便问,我可没想到还该再商定什么,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没经验。”这倒是实诚,连面都不曾谋过,便商量着居家过日子的细节,跳跃得也太快了。
“那……要不要起草一个什么协议,咱俩签字作准?”不见白底黑字,总归心里没底,女人可比不得男人,最是拖延不起。
“好,就按刚说的事项,我来起草,什么时候你来,签字即生效。”斩钉截铁的回答,倒颇让人感慨,别的不说,只这份担待之心,也实属难得了。
一时竟无言,这都说到哪一步了?措手不及,无以为继,他仿似都看在眼里一般,追过来一番话,“咱都说好了,可不许反悔,赶紧收拾细软,该变卖的变卖,该放弃的放弃,早早准备妥当,飞过来是正经。”
“要是你反悔了,可如何是好?”依旧不放心,这都不曾谋过面,又怎能说得确定放得下心?
“只要是你,尽管宽心,天塌不悔。”
山盟海誓也不过如此了,心里一暖,环顾周遭,不自觉的就在掂量,哪一件该带走?又细细的问过他的房屋大小,答曰三室两厅,以及各居家物事,虽不是亲眼所见,却也了然于胸,仿佛已去过他家见识过一般。
最要紧的,问他要相片,他干脆发了视频过来,接,果然是一帅气模样,扮着鬼脸,甚是阳光亲切,“准备几时搬家?”他追问,她却没了主意,颇有一入侯门深似海之忧,推搪困倦下了线。
(五)
一晃,便是一年以后,她已嫁作他人妇,换了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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