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了下午的课去找他。在她年少的夏天。辗转的路程。被烈日灼伤的空气。
一直是个不识途的孩子,幸有他来车站接她。白茫茫的阳光映照着一张温厚平实的脸,干净的短发,高高壮壮的样子。那五个好兄弟里面,唯一没见过面的就是他,在她与军和晓航三个人夹缠不清的时候。曾经通过一次电话,写了若干的信件,当他是朋友。他从来不问她和好兄弟们的过往,只关心她的生活。他能够让她沉淀。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恸。
和他在一起,像两个赤裸而天真的孩子。还是穷学生。他带着她从一处破败的栏杆钻进破败的万园之园。她蹲在柳树下的小摊前寻找刻有他的名字的雨花石。他买来冰棒给她吃。他们在石头迷宫里找不到出路。她爬上高高的石头咯咯地笑。很多年以后,那些场景已变成了一幅幅旧照片,黯淡模糊。她只记得,那一天他抱了她。宽厚的胸膛,和湖边微醺的风。
被军收回的房间钥匙竟然在他的手中。他带她过去。这个房间她一次也没有进过,那时候她心里只有晓航。为了她,晓航放弃小梅,和大哥军反目,被学校处分,父亲盛怒之下送他去当兵……喧闹过后,他们就这样在彼此的视线里消失。有些想念,会随着彼此的消失,渐渐变成了空白。如同永恒。没有人站在她来时的路上。她亦不再回头张望,只是往前行走。
在那个陌生的房间里,有潮湿的气味和暗淡的光影。他和她在这里约会。看书、喝水、坐在窗台上看飞过的鸟群。他吻她,把手伸到衣服里抚摸她微隆的乳房。她身体僵硬,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他的脸。他笑称她女英雄贞德。他说别怕,以后嫁个老公他会教给你一切。她不懂。在那个时刻想起晓航,拿走她初吻的男孩子,曾经好奇她丢了初吻也不流泪的男孩子。
他从来不说喜欢她。即使在最亲密的日子。他送过她一幅木头版画。和朋友们爬香山,带过几片火红的叶子给她。他从来不说想念之类的话。他要她陪他买鞋。公交车里,坐在他身后的位子上,她几欲从后门溜走。他稳稳地坐在那里,从来不担心她会消失。
她想到,她要的只是一个情感清晰的男人。她只想知道他爱她。想让他有温暖的眼睛和温暖的手指。可是太难了。也许她可以找到身份,找到目标,惟独温暖稀少。始终找不到自己心里幻觉的东西。
多少年以后的见面。她已经有了两岁的女儿,他也已为人夫。他还是老样子,沉稳厚实,不说一句过分的话。他们在茶室里静静地喝茶,小壶的碧螺春。旧日的时光落在额头上,没有温度只有记忆,清淡如水。他们没有交谈在一起的日子,他只是谢她给了他美好的一段回忆。仿佛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咻的一声,彼此羽翼的阴影交错而过。细微声响,都只是光阴的尘埃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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