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匠,高飒飒的个子,体格健壮,很伟岸。做的一手好木工活。笨嘴拙舌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一句话,看见女人更是缩头缩尾的不自在,奔三十的人了,老婆还没着落,老爹急的吃不香、睡不熟。
芹姑娘,人长的白净,高挑个,一笑俩酒窝,两只眼睛会说话,谁见了都想多看一眼。文革时期,处对象找工作讲究家庭成分,可惜芹姑娘一只金凤凰落错了地方,生在了地主家里。在那个处对象不看长象看成分的年代里,姑娘的婚事成了家里的难题,眼瞅着被耽误了。
媒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偷偷去找老贫协李老汉,说芹姑娘人长的好,跟朵花似的,就是家里成分不好。李老汉犹豫了半天说:先让孩子们见见面再定吧!
李木匠和芹姑娘住邻村,媒婆安排他们在芹姑娘家村边的打麦场见面。那晚的月亮很皎洁,两人见面后第一印象感觉都不错,站一块儿也般配。初次见面姑娘羞答答,小伙儿不自在,静静地呆了半天,也就“恩、啊!”的说了没几句话。
媒婆回问了两家,都说还行,那就处处再说吧。
后来芹姑娘发现小伙子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说话也不利索,脸憋的通红,半天也不知道说的啥。本想打退堂鼓,又一想自己家的成分和人家没法比,也就委曲求全了。小伙子对成分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只感觉姑娘挺好,象得了个宝似的乐的屁颠屁颠的。
当年腊月十九高高兴兴把婚事办了。
结婚以后,芹姑娘家里地里的活拿的起放的下,把男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男人每次出门,芹姑娘总要给他拉拉衣角、整整领口。李木匠变样了,被芹姑娘这一倒饰跟个周润发似的精神,人人见了人人夸芹姑娘是个好老婆。
来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忽灵灵的大眼睛甚是可爱。村里人都说李木匠命好、有福气。儿子也争气,长大后考上了合肥科技大学,据说是家乡好多年才去了他一个,一直读到博士,这是后话。
改革开放以后,全国上下经济复苏,成分论渐渐被人们淡忘了,农村发家致富上升为头等大事。李木匠凭着自己过硬的木工手艺,不分白天黑夜地甩开膀子干,打家具卖沙发,没几年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芹姑娘卸掉了地主成分的压力后,终于可以在人前挺起腰杆说话了,她的聪明才智、泼辣能干的天性锋芒毕露。
她不甘寂寞,揣上家里的一万多元跟人到广州贩布去了,回来到集贸市场批发销售,生意做的十分红火。几年下来赚了二十多万,九十年代初在农村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啊!街坊邻居即羡慕又嫉妒,老娘们的闲话不时传了出来,说芹姑娘在广州和那里的老板睡觉了,要不然她有再大的能耐也赚不了那么多钱。李木匠听见了只当没听见,他了解自己的女人,对流言蜚语一笑致之。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李木匠家春风得意、财源滚滚、风调雨顺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那天芹姑娘市场上的生意特别好,一天下来收了八万多元。下午收摊晚了点,去存钱的时候银行下班了。也该出事,其实下午一个持枪歹徒已经在她摊位前转悠了好几趟了(据说歹徒的枪是偷一个派出所长的,刑警已经在他的住处蹲守了,出事当晚在他的出租屋就被抓了)。
天苍黑的时候,芹姑娘和她的妹妹骑自行车在村边小路上被歹徒拦住了,歹徒要她放下手里的包走人,本能反应,她抱住那八万多元死死不松手,妹妹吓得丢掉车子边跑边喊救命,歹徒实在没辙了,就对着芹的太阳穴开了一枪,芹姑娘闷哼一声倒下了,歹徒从她怀里拽出提包消失在附近的苹果园里。等村里人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芹姑娘圆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呼吸已经停止了。
失去了芹姑娘,李家好象天塌了一般。为了不影响孩子学习,没敢对孩子说,孩子寒假回来,爬在妈妈的坟头哭的死去活来,痴呆呆的不愿离开,七十多岁的爷爷陪着孩子在地里过了一夜。好几年过去了,李大爷一提起儿媳妇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李木匠从此什么活也不干了。本来少言寡语的他几乎不说话。
后来有好心人想再给他介绍个老婆,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呆呆傻傻地在芹姑娘的坟头一坐就是一天,饥一顿饱一顿的不修边幅,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妹妹眼看着好端端的家弄成这样,心疼的眼泪往肚里流,实在没法了,说要把哥哥和爹接她家住一段时间,李木匠说啥也不去,说要在家陪他老婆。
村里人时常看见李木匠从早到晚地坐在芹姑娘的坟头和走在那条出事的小路上。
就这样天天默默无语的坐在坟头上和徘徊在去坟地的小路上。无声、无泪,不关心春秋冬夏。
……
腊月二十三那天,妹妹把爹送回家过年,发现李木匠圆睁着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全身冰凉,估摸着已经死了五、六天了。
爹老泪纵横地说:有什么办法呢!去就去吧!他的心早已被芹儿带走了,留下个躯壳也不顶什么事,早走晚走一个样,这样早点去陪他老婆也安生。
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年儿子已经考上大学了,老人说让孩子回来送送他爹吧!儿子回来后抱住爹的尸体放声大哭,直埋怨着爹呀你太痴太傻了!
掩埋后,儿子跪在爹的坟前说,妈呀!爹去陪你了,他离不开你啊!你们不用担心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你们在下面好好过吧!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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