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构思一首表达的七言绝句。为求一字稳，默坐索枯肠。忽然之间，我回到三百年前去了。
　　
　　三百年前，我出生在一个殷实富足的家庭。祖父姓原，父亲和我自然而然地也就姓了原。我是他们的独根苗，对我的宠那是不可用语言形容的。我是他们的宝贝，也是他们希望所在。于是我的小名官，学名自然是中举了。
　　
　　我学起是请的家庭教师，学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我很聪明，简直是过目不忘。时间不长，老师就教不下去了，自动辞职走了。我似乎无师自通地念了弟子规，颜氏家训之类。这样，混混到十几岁，琢磨着该参加乡试了，必须进县学了，这有利于中试。于是，了束脩（学费）进入县学。
　　
　　我们村离县城六里路，可是途中要过一个小村。为了抄近我常从村边的小路穿行。这条小路正好经过一个大门。暖花开直到五黄六月，在大门里总有几位女坐在蒲墩纳鞋底。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鸭蛋圆的脸庞，两道弯弯的细眉下，一双灵灵的大眼睛。黑眼珠闪亮闪亮的，似乎清彻见底的一汪清。秀的鼻子好像吊悬着的猪苦胆，一张小，齿白唇红，唇不薄不厚，一边一个酒窝，自来带笑。
　　
　　我们俩很有缘分。每次我经过那里，不管有几个，她总是先看着我，然后抿一笑低下去。我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找出种种借不再和伙伴们一起走，而是单独行动。每逢经过那个大门，我会放慢脚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而大门里面的也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她一个。我和她的见面就自如了。常常是四目相视，视线重和。真像过电似的，浑一阵酸麻，几乎迈不开步，挪不了窝……
　　
　　我开始瘦了。胳膊都细麻搁撂的，两个眼突出，两腮塌陷。祖父父多次关切地询问，我只说是念书累的。他们也就信以为真了。
　　
　　那年夏天，先生有事不讲四书五经了，只留下一个题目：大道之行也。按说这题目很好写。可是，我只开了个，什么天下之大，道之所在，行之者甚多。而又有正道邪道之分……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心里好像长了草，荒荒的坐立不安。不由己地走出学堂，甚至忘了向大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的画像和牌位行。一个好像灵魂出壳一般，信马由缰走出书院，然而却径直地走了回家的路。那时候正是中伏。常言说得好，冷在三九，在中伏。那个年月，没有衩背心那一说。我们读书更讲究体面，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了方寸。因此，尽管我轻松地走路，潇洒地游，结果还是大汗淋漓。说来奇怪，不知什么原因居然又走向大门了。
　　
　　不知道她是算准了还是有意在等我，当我经过大门的时候，她把一大盆洗衣，一滴不落地全都泼在我的，我灵打了一个冷战。这下可好，从到脚没有一点干松地方，比落汤还落汤。她冲我抿一笑，说道：“家来吧，我就手给你摆一摆。”我随进了院子，她的让我进了西屋，她可没进来，时间不大拿了一套衣服扔进来。“换吧，换完了把衣服扔出来。”她细声细地说显得那么柔。我顺从地把衣服扔出去了。这才打量起这间屋子。门向东开西墙有一个小窗户，只是透通光的作用。小窗下还贴着那张过年时贴的年画——善才童子抱大鱼。靠南山墙是一张，吊着蚊帐；北山墙挂着两辫大蒜，一嘟噜红辣椒。看样子是姑娘的绣房。我正在东张西望，姑娘端着一碗进来，把递到我的手里，我们俩就谈起来。
　　
　　原来姑娘姓掌，小名明珠。已经十八岁了。比我大一岁。互相倾诉了慕之心以后，我们就私定终了。我的心里美滋滋的，一边往家走，一边哼哼着小曲……
　　
　　们常说，乐极生悲。我总不大相信。这回可让我撞着了。回到家里，仍然平静不下来，祖父莫名其妙地问：“官儿，你有什么喜事，高兴得颠颠的？”“今个先生留的课业简单。”我随应付了一句，也就过去了。我想，现在先不让他们知道，等乡试以后拿了名解元，再告诉不迟。到那时岂不是双喜临门？
　　
　　哪里知道。还没吃晚饭，我就难受起来。一阵紧似一阵，甚至抖起来牙下牙磕得嘚，嘚，嘚，嘚山响。嘟嘟囔囔说话。这一来吓坏了祖父祖，父亲亲。他们立刻去请郎中。吃了几付病稳定多了，可是还起不来炕，浑酸无力，只能躺在。我开始向父亲亲透露实。而且，告诉他们我想她，“你们去把她来。”我又糊过去了。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掌明珠已经坐在我的边了。她拉着我的手，脉脉地说：“你这，真是的，着什么急？我早晚还不是你的，何必急这样？”正在这时，我们村里的阚大愣提着一把砍的钢刀，走进院子。他是来要账的。可巧，祖父，父亲亲都不在——为了我的方便，暂时到邻居家串门去了。那个家伙探探脑，看到我的房间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穿一套天蓝月白褂。他然窜进来手起一刀砍向掌明珠的脖子。只听吭吃一声掌明珠的耷拉在前，一腔鲜喷涌而出，喷到我的脸。我惊一声：“呀！”赶紧用被子蒙等死……我听到噹啷一声，随后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地消失了。我只会蒙着大被发抖，不敢掀开被子看一眼。又是一阵杂的脚步声，祖父，父亲赶来了。似乎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父亲骂道：“狗的阚大愣！大晴白天哪儿来的精，生生地把个大活给砍死了。”“咱饶不了他，赶紧去报官吧！”他们喊过来街坊邻居，帮忙收拾明珠的尸体，有给她娘家送信，有去报官。不知谁拉开我的被子，我这才大哭起来。直哭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才止住眼泪。由于这一折腾，我出了通的大汗，病居然好转了。
　　
　　明珠的父兄嫂都来了。经过两家商量，明珠算是过门的媳，打了一副好棺材，埋葬在我们原家坟地里。
　　
　　县大老爷带着班捕快赶来了。因为不用立案侦查，省事多了。立刻发下海捕文书，画影图形捉拿杀凶犯阚大愣。四五天过去了，在本县境内没有找到阚大愣的影子。尽管县太爷三一比五一限，也是无可奈何。操班想了一个主意，由他带两名捕快，到外县去找，他们不认得阚大愣，就让我跟着。
　　
　　我们一行四一直奔了西南方向。经过两天两，前边有一个大镇店，路好多都往那边走。一打听，才知道是赤松镇，为了还愿，村里正在唱戏。操班说：“正好，这里是们聚齐的地方。我们不显山不露的，在群里搜寻搜寻。”我们四个鱼贯而入。在群里挤来挤去。时间不长，我就有点累了。只好在群外边转来转去。
　　
　　忽然，我看到远靠墙站着一位姑娘。那模样特别像掌明珠。我的脚不听使唤，总是往那边靠，越靠越近，越近越看得清，越看得清越觉得像，越觉得像就越觉得亲。好像姑娘也看到我了，她紧紧盯着我。又是一次四目相对，视线重合。姑娘似乎害羞了，转就走。可是又回看看，好像看我是不是跟过去。我也紧走几步悄悄跟在她后边。她进了一座院子，可是却不把门关严拴紧，而是虚掩了一下。我快速地踅进去。见姑娘进入正房西间，我也跟了进去。
　　
　　“你是谁，干嘛老看我，还追到我家来？”
　　
　　“我看着你像我认识的一个。”
　　
　　“瞎说，哪儿有像我这么丑的呀？”
　　
　　“不，你很俊，跟她长的差不多。除了角有点歪。”
　　
　　“她在哪儿？”
　　
　　“被当精给杀了。”
　　
　　“你又不认识家就跟到家里来呀！”
　　
　　“我们说着说着不就认识了。我原中举，就是临县的离这一百多里。你什么？”我毕竟是子汉大丈夫，不管家姑娘害不害羞，竟然直率地问。
　　
　　“我们姓竹，我秀儿。都十八了。”
　　
　　“我也十八了，我们俩同岁。”
　　
　　我们俩越说越近乎。常言说得好，胆包天。我的冲动绪再也控制不住了，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往炕一躺，任凭我的摆布。我脱掉自己的衣服，又去脱她的衣服……她虽然不是很白，可是胖乎乎的嫩让骨筋麻。我们是一个侵女，一个是乍遇儿，什么羞耻、家教、品德等等，全都抛之脑后了。
　　
　　短暂的行乐之后，我得浑无力干燥赶紧穿好衣服。她也穿好衣服，梳理好发，就去要烧。我说：“拉倒吧，不赶趟了。喝凉算了。”
　　
　　“那怎么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俗话说，庄稼了场，缸里倒比井里的凉。喝坏了肚子。我这还有几个梨，你吃了吧！”
　　
　　我正在吃梨，操班三押着杀犯阚大愣进来了。一进门，操班就嚷了：“你小子好自在呀！跑到这里吃梨来啦！”“几位辛苦了，来，一一个。”当然没有杀犯的份儿。
　　
　　就在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肚子拧拧喳喳，而且一阵紧似一阵。秀儿赶紧让我躺下，给我蒙一条棉被，同时打发去请郎中。秀儿急得什么似的，又是捶背，又是按揉肚子。可是事不顶。郎中赶到了，我也断了。
　　
　　两家怎样涉，怎样打官司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给我买了一柏木棺材，秀儿披麻戴孝，扶灵柩回家了。把我和掌明珠葬在了一起。
　　
　　祖父，父亲自然对秀儿不好，认为我的死完全是他的过错，从不给他个好脸。虽然没有虐待她。我很难过，只好给他们托梦，告诉他们：“我的死，不是秀儿的错。你们不要难为她。我只希望你们告诉世，房事之后，千万别吃鸭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