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入冬以来,我第一次带儿子去洗澡。不是我不经常去洗澡,相反,我入秋以来隔三差五都去洗澡。自然,这洗浴成风的风尖浪头上,我白白捡个大便宜。也就是明了的说,不要我掏腰包买单,只要我积极投入消费中就行了。都说烟酒不分家,现在饭局与澡堂是一门人了。饭局之后总要消遣,澡堂是最好的乐园。
大清早,我心血来潮,把儿子从热被窝拉起来陪我去洗澡。走出家门,脸被寒风割得生疼,冷飕飕的风与颈脖子套近乎,寒战在我的肌肤上来回弹跳。儿子仿佛不畏惧这冷天寒地,像飞翔的小鸟在前方扑棱棱欢快的脚步。“悦来浴场”到了,我掏出钱买了俩张门票,父子俩就“噔噔……”朝二楼走去。
因为今天我们来的比较早,除了我和儿子没有其他顾客光临。偌大的浴池热气腾腾,冷冷清清。我和儿子跳到温度适中的浴池里,感觉到温水像柔软的舌头,舔拭肌肤,酥麻的让人心中升腾欢愉。
有人穿着鞋踏“吧嗒吧嗒……”从浴池门外走进来。他光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也不跳进浴池里泡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像个身份特殊的卧底特务,在他的目光下搜捕。我看见他面部表情挽成一束古怪的表情,像焉巴巴的花,我的心头就犯怵,鸡皮疙瘩在我目光里鼓胀起来。他与我的目光坚强的对峙,半天,他红着脸,隔着袅袅水雾,才手足无措的小声嗫嚅:“你搓背吗?”说着,目光张扬乞求。我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个搓背工,搞的神经兮兮,像外星球的人降临地球一般。我微笑着说:“我措背!”说着,我从水中站起来,把水花从身体上乱抖动。他听见我说话,机械的转过身,弯下腰从角落里捡起来一只盆,舀来水,反复冲刷搓背台。我等他一切都搞妥当,将肥硕的身体贴在搓背台,我感觉这种硬性的台子很不适合安放我的身体,生疼的若蚂蚁咬了一口。我此时像待命的士兵,趴在那里,等待指挥官发号施令。他不紧不慢的舀来水在我背上冲洗着。他放下手里的盆,手指戴上塑料搓背手套,他像个朝圣的教徒开始从我的耳根虔诚搓起来。他浑厚的呼吸声在我耳边萦绕,像种子在深厚土壤里破土的声响。这种来自同性体内奔流的呼吸声,我好久没有认真的去聆听了,像冬天的田野绝迹了夏天热闹的蛙声般荒芜。我听见的都是蜂飞碟舞在曼妙里翩跹,我像悸动的岸偎依在杨柳轻拂里,有莺歌燕舞伴奏,春情旖旎,无限风光。粉红色的花蕊像妩媚的吻,在空气中浮动暧昧。这是来自异性的体温,像春雨般柔润蠢蠢欲动的心。我深谙,在她们指头挑逗般在男性三角开发地带游动,好像在那里发现了宝藏。一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呼啸延伸空中。在交接手续上,那栋大楼是豆腐渣工程,砰然坍塌,废墟残垣铺展视野。
(2)
搓背工下手太重,将我的思绪搓成不愉快的疙瘩,打成了死结。我感觉到疼痛的脊背霍霍声很刺耳,像扯动的大锯在我躯体上拉动,那一层黑色灰垢是我肌肤沉淀的饰品,躲藏在衣服的内幕里,像凋落的锯屑。我抽动躯体,向对他服务不满的示威。我开口问道:“你是个新手吗?请手下留情!”他也许警觉到我揶揄的试问,“对不起,我把手劲放轻点。我干这一行已经五年了,半生不熟的状态,不新也不老!”他轻声回答。“哦,原来这样。你家住在城关吗?”我漫不经心跟他搭讪。“不是住在城关,我住在岔路镇黄棚村,我叫张振旭”。我不关心他叫什么,我只关心他把我的脊背搓好。他继续手头的活,接着,他问我:“你叫杨上仁吗?”我的心一激灵,他怎么能认识我的,我心中的疑窦比这氤氲的水雾还恍惚。“我就是!”我只淡淡的回答,依我现在的地位和我盘踞的个性,不爱搭理这样在基层里挣扎的人,与他们说话,不但剥落了我的架子,更主要的是他们根本都不能融进我活动的圈子。我现在今非昔比,我在政府机关工作,还有响亮亮的牌子,像金光闪闪的勋章佩带在我的胸旁,煞是引人注目——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我的小说在国内多次获得大奖,与矛盾文学奖近在咫尺。我的小说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在全国首播走红。“我读过你的小说,看过你不少的文章!”他应声说。我感觉皮肤被他有节奏的手划破,像犁尖翻开春播的田野,一种抵挡不住的震撼从肌肤感应到心脏,这种感应把我窝藏的记忆打开。
(3)
五年前,因为我的一部中篇小说的缘故,结识了黄老怪,在与黄老怪交往过程中,连带关系,与国来财挂上了勾,生平我有了人生意义跨越式的洗澡,让我刻骨铭心。
那部中篇小说是我呕心沥血焚膏继晷写出来的。我为了慎重起见,我把稿件拿到“黄老怪”那里把把脉。“黄老怪”只是他的外号,他是土地局的局长。因为他的脾气特别古怪的缘故,人们背后给他送个绰号。“黄老怪”是很早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善于写传奇长篇小说。他因为一部小说被改编成电视热播剧而一炮打响,声名鹤起。我那时侯心情很忐忑,我早闻黄古怪的大名,因为,我与他素昧平生,与他交往是格格不入的。我那时在文坛刚初出茅庐,小荷才露尖尖角。我颇踌躇一段时间,决定去碰碰运气,和他见面。我把打工期间一直舍不得穿的西服拿了出来,把自己灰头土脸装扮一新,拿着文稿上路了。
我来到土地局,打探到黄老怪的办公室的确切地点。黄老怪的办公室在二楼。
我见黄老怪的门在虚掩,一个半百老头子在案前书写着什么,那个人可能就是黄老怪了。我在心底思忖。
我举起忐忑的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我感觉到额头被紧张包围,迤逦豆大的汗水。
“请进!”他应诺一声,我推门进去了。他头抬都没有抬, 继续飞舞着手中的笔。
“有什么事情吗?”他不咸不淡的问道。
“我来请教关于小说写作的!”我感觉到自己的说话声像黑夜里萤火虫的光亮那样微弱。我的窘迫像滚滚江水漫漶在脸上。我感觉,我的腿有种尴尬的东西在抽动,像嘈杂的春蚕啃啮着嫩嫩的桑叶,把我站立的姿势倾斜成豁口。
他听到我说明来意,把手中的笔冷落一边,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微笑荡漾春波泠泠。我抬头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很消瘦且轮廓分明,像秋天的柿子树,挂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面部噗咚和蔼的涟漪,卷动我的视野。“我 叫黄平明,你找我是关于稿件的事宜吗?”我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像空中飘荡的风筝安全坠落地面。”是的,我写好的稿件不太成熟,希望黄老师指点!”我说着,就把带来的稿件递给他。他接过我的 稿件并没有去看,先打听了我的住址:“你来自哪里,能详细介绍给我吗?”我 如实回答了他的提问,我说,我在外地打工,热爱文学创作,写好了一部中篇小说,我早听说黄老师的文学创作,所以慕名前来请教!黄平明听见我一番来龙去脉的诉说,他更感兴趣了。他忙拉来椅子,热情的让我坐下,给我倒来一杯茶水。他说,你来自农村,我很亲近你这样的朋友。这样吧,我今天手头忙着赶出会议材料,你的稿件我会认真的看一遍的。有不足的地方,我会苛刻的 把你指出来。下个礼拜六,我在家里等你,我们再详谈。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并标注了他的住址。我感激的离开黄老怪的办公室。
一个礼拜的时间很快就站在礼拜六的眼前。我从家中匆匆赶到黄老怪的家。
我打去电话,里老怪很快从房间冲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热情的把我引到他的书房。
他倒了一杯水,把我写的稿件摊开。就打开话匣子,你这篇写的很不错,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结构没有把握好。
他说着,就把他写的修稿建议条理分明罗列出来。我看见他用两种颜色文笔在我的稿件上滑动,像雪地里滑动的雪橇。写的好的地方他用红笔写下评语,不好的地方用黑色笔墨标注,并写下中肯的修改建议。我看到这里,感动像秋天枝头红透了的橘子,酸酸的、甜甜的在心头飘香。那天,我们谈论的很投机,中午胡乱吃点饭又进入文学探讨的热烈里。傍晚了,我欲打道回府,他盛情挽留了 我,“今天晚上有个饭局,我来个借花献佛,何乐而不为?是这样的,我害怕电话打扰我们谈论的热情,把手机调成静音。他打来几次催促电话我没有接,他又发来短信息,我进厕所的时候才看的。这个家伙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他倚仗自己的小舅子掌握实权,狐假虎威,让我给他审批一片土地,开发盖商品房。小子的算盘打的挺溜溜响。那片土地以透明招标的方式招商引资。那小子想揩公家的油水,巧取豪夺,没门!别人背后喊我黄老怪,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调侃而谈。盛情难却,我顺水推舟与黄老怪赴宴去了。
我们来到酒店门前,那几个家伙头伸的像公鸭头,左右观望等待我们到来。
一阵寒暄,由那个矮墩墩胖家伙把我们引进豪华的酒店内。
色香味美的佳肴很快摆放在桌子上。我们宾客落座。黄老怪就笑眯眯介绍我:“这位朋友叫杨上仁,今天特地跟我来捧场的,欢迎吗?”黄老怪一开口,那个胖墩墩的家伙和来的人都异口同声:“欢迎,欢迎!”胖墩墩的家伙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开国财,是干房地产开发的生意!”说着,手一伸,将一瓶临水老窖打开,轮流斟满杯子里,饭局就在酒的撩拨中拉开序幕。酒桌上,我们觥筹交错,红光满面。就要进入尾声,黄老怪的手机响了,是他爱人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声称自己老毛病又发作了,让黄老怪快回来把她送进医院。黄老怪挂了电话,讪讪的解嘲:“不好意识,我要当逃兵了,妻子病了,我要把她送进医院。”说着,他把手掌在我肩膀一拍,“这位杨上仁兄弟代替我陪陪大家,我走了!”说着,就急忙走开。开国财像伺候他的祖宗一样,离开桌椅,忙点头哈腰给黄老怪开门。
饭局终于结束了。我们酒醉饭饱,嘴角漾着饱嗝。我认为吃过饭,大家就可以道别了。不料,开国财就说:“吃过饭,咱们到桑拿浴里运动运动!”说完,就拉住我的胳膊与那俩个家伙走出豪华酒店,打的到一家装修考究的大型的洗浴场。这家洗浴场经营特色很诱惑男人,年轻靓丽的女孩全身服务到位,很能吸引有钱的男人前来消费。
我平生第一次享受桑拿浴的体验。感觉到全身很舒畅。
结束了桑拿浴,开始了按摩敲背。
在单间里,灯光闪烁暧昧的昏暗光亮,一个妖娆的按摩师穿着三点一式走进我的包间,满眼撩拨诱惑,直盯盯在我身上来回摇晃。我像躺进摇篮里的婴儿,被他的目光撩拨的头晕目眩。我感觉全身血管都在膨胀,像浪涛汹涌的江面。她开始了按摩,没有对白,只有她柔润的指头在我蠢蠢欲动的肌肤游动,像一尾鱼游荡在澄澈的水里。那一次,我很快进入主题,酣畅淋漓的表演。
我满意的离开包房,开国财与那俩个家伙在大厅等我出来。
“这里的服务很贴近真实生活,你满意吗?”开国财问我。我的全身都被那按摩师搞的酥软,全身还在回忆那飘飘欲仙的一瞬。
我不好意识的说:“可以,可以的!”
开国财不失时机的开口道:“兄弟,你跟黄老怪走的近,在他面前多说点好话,把我的那项土地审批落实下来。兄弟,有钱大家都发财,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就把硬邦邦的东西塞进我的口袋,然后千叮万嘱,让我回家小心,把我拦辆的士,才依依不舍与我告别。
我回到住在城关的姐姐家,已经夤夜了。
我借助灯光,掏出那包硬邦邦的东西,发现是一沓耀眼的钞票,我生平第一次别人免费送给我三千块的钞票。我仿佛还徜徉在梦幻里,不相信眼前的真实。
回家的日子,我就按照黄老怪知道的思路,安心修改那部中篇小说。
待我修改完毕,由黄老怪作序,邮寄给杂志社。
杂志社的李主编很快给我邮寄来回函信件,全篇信函内容扑满热情洋溢,肯定了我的那篇小说,并告诫我,那篇小说不要投寄给其他杂志社了,已经通过初审。信函的下方还留下李主编的通讯地址和联系的电话号码。
我在望眼欲穿里等待,几个月都过去了,就是没有发现我的稿件刊登,我的心情糟糕透顶,像驳壳枪被子弹卡在枪管那里一样。我曾按照李主编给我的电话号码打去几次电话,询问我稿件的刊登情况,对方只是说,在终审阶段。
我六神无主,就打电话给黄老怪,征询他的一间,让他给我出谋划策。
黄老怪在电话里谆谆教导,急心人吃不到热豆腐。让我先稍安勿躁。他说,现在都是市场经济在帷幄主导地位。现在的投稿比不得他们那时候,让我亲自跑到省城与李主编会晤,请他吃吃饭,洗洗澡,建立感情。我就按照黄老怪仙人指路的方法前往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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