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终于醒来了,迟缓地看着四周的人们。
“老段,你总算又活过来了!”老伴喜极而泣:“你看,谁来了,”她指着一个年轻人,老人痴痴地望着年轻人,像是在集中精力考虑一个复杂的问题,病房里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老人的嘴唇上,期待着一个简单明了的正确答案。
好半天,老人终于翻然醒悟,说:“你,你是我爹!”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我是你儿子,怎么会是你爹呢!”年轻人有点难为情。
“没错,你就是我爹!”老人执拗地说。
“你再仔细想想!”年轻人急了。
“别跟他犟了,他小脑已经萎缩了,尽量迁就他吧。”旁边的医生说。
年轻人犯了愁。他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母亲说,老人谁都不认得了,管老伴叫姥姥,管女儿叫姑姑……,小时候,他最疼你,你回来陪他几天,或许他能记得你。
下午,老人突然大喊:“爹,尿……”,年轻人揭开被子,发现褥子被黄色的液体浸透了,他赶忙拿过来新褥子,尿的腥臊气味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每次尿床,父亲都及时地给他换上新床单,嘴里说着:“真脏,”却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傍晚,老人闹着想吃糖葫芦,“大夏天的,到哪去买啊?”他为难了。
“爹,我想吃糖葫芦,吃你给我做的!”老人用哀求的语气说,跟个孩子似的。
老人的话又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总闹着父亲买糖葫芦吃,父亲总能想方设法满足他的愿望。后来,父亲还特意学习制作糖葫芦,随时给儿子做着吃。
想到这里,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抬起头,总算没让眼睛里的液体流出来。他坐到老人身旁:“我明天就给你做新鲜的糖葫芦吃!”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顿时安静下来。
中午,他拉着父亲的手,在温暖的阳光里散步,这双干枯的双手曾经无数次勾起他的小手……他看了看老人依赖的眼神,就像当年父亲慈爱地看着他一样,短短几天,他好像一下子成长起来,而父亲好像变回了一个天真的孩童,并且脑海中只保留那些零碎的简单而美好的记忆,他尽量不去打破这份美好,精心地呵护着它,就像当年父亲呵护和疼爱他一样。
父亲一直喊他“爹”,这种角色互换却让他越来越坦然。但愿这角色永远都不要换回来,他想。
“爹,……”父亲又在喊他。
“哎,……”他响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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