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礼荣凭着亲家的关系,由一家有着六七张饭桌叫巧又巧大饭店经理摇身一变,成为小县城里一家小小的有着三两百人的国营厂的厂长。
上任那天,他东拉西扯,鸡毛蒜皮地说了一通,像几个婆娘家长里短的闲话。说得差不多了,看看下面乱哄哄的场子,易礼荣觉得好比屙屎屙完了,还没擦屁股一样,眨巴眨巴有些混浊的老眼,有了,可以擦屁股了,于是挥手喊出一句:“大家好好干,到时候请大家到巧又巧大饭店吃饭!”
工人们一阵哄笑,一阵鼓掌,呼啦一下都散了。易礼荣对着空空的场子,擦擦额头上的毛毛汗。虽说曾是经理,可巧又巧大饭店一共十人,大部分员工是婆婆妈妈,文化水平就他易礼荣高,初一毕业。他知道肚子里除了屎就是饭和菜单,要想说出个子丑寅卯,恐怕还不如这厂里的工人。起码这些工人都是初中文化,高中生也不少,还有大学生呢。他有些丧气,一下想到亲家,就立马给自己打气,你们是内行,我是外行,我这个外行是你们的厂长,我说了算。
不过有些事,易厂长也不打算说了算,譬如生产,质量,技术,这些事一窍不通,放手让懂的人去做,反正这工厂也被前任厂长吃得只剩下个空架子。生产不景气,上班的工人只剩下三分之一,随他们怎样做,也是要死不活的。这个要死不活的厂,亲家要我来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让这厂起死回生,该派的人不是我。到底亲家在官场混了这么些年,做事一拿一个准,一拿一个狠。准呢,选中了我这个外行,厂跨了,因为外行的原因,大家都无话可说。狠呢,知道我弄钱是毫不手软,要我帮他收拾残局,把一切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些事,易厂长就亲自过问了,不厌其烦,不辞劳苦。大部分时间呆在库房里,仔细查看库存产品,因为可以直接变成钱;小部分时间去车间看看机器设备,这些也可以变成钱;只花半天看了工厂早几年买的一块还未建房的地皮。这几块“骨头”对他都有巨大的吸引力。他在心里掂了掂,第三块“骨头”的肉多一些。他决定第一嘴就啃地皮这块“骨头”。
找到下嘴的地方了,易礼荣哼着歌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和小孙子看电视。电视里狮群围着一头牛享用美餐,不远处几只鬣狗垂涎三尺。易礼荣立刻要孙子换频道,孙子不肯,他只好闭眼不看。孙子喊起来:“咬死它!”易礼荣睁眼看,雄狮正驱赶鬣狗。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凭什么只许你吃,人家就不能吃?你们吃了那么多,留点给人家。
好像易礼荣的心思传给了狮群,狮子们舔嘴舔舌走开了,牛也成光骨头架子了。易礼荣说话了:“快去呀,没多少了,再不去,等会骨头渣渣都化了。”
鬣狗们也真听话,一哄而上,五抢六夺。易礼荣睁大眼,腮帮子的肌肉也在动,好像也跟着鬣狗撕扯剩下的骨头。
孙子突然问:“爷爷,你喜欢鬣狗不?”
“喜欢!”易礼荣不加思索地回答。
“我最恨鬣狗,又丑又瘸又不好看。”孙子气乎乎地说。
易礼荣也生气了,居然恨我,不不不,恨鬣狗,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电视帮他说了:“草原离不开鬣狗这样的清道夫......”于是易礼荣赶快告诉孙子:“电视还表扬鬣狗呢,可见它也乖!”
“不乖不乖,我恨鬣狗!”孙子几乎是在怒吼。
在孙子的怒吼声中,易礼荣屈服了:“好好好,鬣狗不乖。”一刹那,他也不喜欢鬣狗了,喜欢狮子了。狮子一开始就大吃,指好的吃。轮到我,只有啃骨头了。不过,他很快认命了,有骨头啃也不错了,我不但啃,还要嚼碎骨头吞下去。
易礼荣笑了,我还是比鬣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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