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果儿;他,二丫儿,两个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儿,从来就没想过要离开。他们热爱这片土地,就像小时侯热爱爹娘现在热爱自己的糕娃儿一样。他们将继续在这里生息繁衍。
小果儿别看叫小果儿,他可是粗黑壮实着哩,农活儿对于他不在话下!二丫儿呢,瘦了点,之所以呼之为二丫儿,是因为爹娘盼他是二丫儿,结果却是二小儿。二小儿也就二丫儿啦,二丫儿照样是庄稼里手。
他俩同岁,是一栅之隔的邻居,一起上学,一起淘气,是再要好不过的伙伴。娘让他们去放猪,他俩会不约而同地说:“走,去小西河!”娘让他们去挖野菜,他俩也会不约而同地说:“走,去小西河!”小西河成了他们的乐园。70年代那会儿,土地可不那么珍贵。小河两岸平坦宽广——在儿童的眼里也许就叫辽阔——简直就是一片草原!夏日里水草丰盈野花遍地,他们堆土屋、捉蚂蚱、扣小鸟,热了就赤条条的往河里一蹦……所有农家孩子玩过的把戏他们都玩过!那时的河水也真是清凌,正午的烈日直射头顶,你站在齐腰深的香蒲丛中,随便用什么盆呀瓢呀的向水中一蒯,就能蒯出一群眼睛长在尾巴上的小鱼来,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就像水中飞舞的萤火虫……
现在不行了,他们早过而立,都已娶妻生子,各有各的儿女,哪还有闲心顾及这些。他们都一心扑在农庄上。这不,正当中午,小果儿还扛着铁锹出来呢。他们最是辛劳,正常时间侍弄大田,吃饭这会儿闲暇还要鼓捣鼓捣自己的开荒地。自从土地分给个人,小果儿就瞄好了河西那块开阔地,几经半月的贪黑起早,一片荒地就变成了方方正正的水田。二丫儿也示弱,仅用两天时间就将河东那片荒滩用犁翻了数遍,垄沟垄坦象墨线打得一样直。他,准备种旱田。
这会儿,小果儿的水田里秧苗茁壮,分蘖时期不能少水。拦河坝固了又固,河水就渐涨了起来,自然流进田地,滋润着秧苗,更滋润着他的心。坐在田埂上,一根大前门,烟雾就随之喷出。烟雾中,秧苗在茬墒、拔节、抽穗,而后好像就有稻浪在翻滚……
二丫儿的那片苞米更是不旱不涝苗齐苗壮,颗颗肥厚敦实。他背着喷壶在洒农药。咦,地里咋有恁多水?顺眼望去,小果儿的拦河坝又加高加固了许多,河水不但流进他的水田,同时也淹进了自己的旱田。眼见河水越涨越高,明天,不,就是今天,自己的旱田将会被水淹没,自己的劳动果实也将随之泡汤!想到这,二丫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水田用水泡?我旱田也用?叫你自私,老子给你放了!”
小果儿还坐在田埂上做着他的春梦,忽然眯着的双眼睁大了:池水正在汩汩倒流。回过头——二丫儿正在狠狠地拆他的拦河坝!他忽悠一下站起来,拎起铁锹向坝奔去。
“你干啥?”
“你干啥??”
“我憋坝!”
“我放水!!”
“你!”
“你!!”
河水时而欢腾时而沉寂;欢腾时许是为他们少年的友谊而歌唱,沉寂时许是为他们今日的分争而无言!
“我就拆!”
“我就憋! ”
“你,那好,你憋!你憋!!”二丫儿不再和他拼力气,转身拿来一瓶打开的“阿特拉津”,扑通一声就扔进水里——渔夫打开了索罗门封闭千年的钢瓶,那白色的妖魔便立时开始在水中扭曲、翻滚、升腾,继而一片死寂……清澈的河水变成一池豆浆。河水沉默,悲哀。为自己,也为他们。
小果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至那惨白的河水呜咽着灌向他的稻田,他才意识到不好!(注:阿特拉津是旱田除草剂,对玉米无害,对水稻有100%的杀伤力),哪还敢多想,操起铁锹赶紧拆坝放水。
憋了多日的河水终得释放,一股脑地涌向坝口,逃命一样喷出,奔向远方!它们耐不住寂寞?耐不住这充满农药的窒息?
下游里,小果儿和二丫儿的孩子正在见底的河床上玩过家家。他们光着小脚丫儿,露出白肚皮,用小手搂起淤泥,挖成个小坑坑,“我们养鱼玩儿好吗?” “好的,”他们稚声稚气地说。但他们哪有父辈儿时的那种幸运?那时一场大雨下来,河水暴涨,鱼儿能顺着水拱进垄沟里。现在他们找遍了水洼草颗也没找到一条像样的鱼,只找到一根儿小泥鳅,“你看,我家的鱼都长这么大了……哎呀!”
此时没有等他们说完话,浑白的河水已冲了过来,两个小家伙急忙爬上河床,眼见浑水一浪就淹没了他们的“鱼塘”,急得鼻尖都冒了汗,大声哭喊着说:
“还我鱼塘,还我鱼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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