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鬼子带了一天的路,刚刚辨明方向。鬼子急了,后背挨了重重的一戳!那是鬼子的金属刀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他下意识摸一下脸,一星发粘的东西被手指从眼角拭去。饥饿、疲累,更多的是对鬼子的恐惧,迫使他踉踉跄跄向大漠边缘走去。
那场战斗异常惨烈,整个连只剩下七八个人。未等援兵来到,他和独臂连长当了一回逃兵。逃到沙漠里的原因很简单:安全,不必穿过鬼子的封锁。他们两个足足在沙窝里蹲了三天,那边的战斗竟没有停下来。干粮只剩一小把儿,水只有半壶了。独臂连长晃了晃手里的壶说:看来,援兵到了,还不如回去,再痛痛快快干一家伙。他听着渐变得稀疏的枪炮声说:说不准,等一等。风大起来,两个只好伏在沙里。一觉醒来,眼前却站着十几个狼狈的鬼子兵!一个被炮火燎得衣不遮体的光头鬼子扬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军刀,瞪着眼睛,指挥其他鬼子围上来。鬼子缴了两个人的枪。他感到鬼子也是逃兵,看来,战势发生了逆转。不过,逃兵最恶,他有些胆战心惊。晚上,鬼子睡熟,他拿了干粮和水壶扔下连长一个人跑了。
他想趁夜走得远一些,竟也一时迷失了方向。白天,风沙更大,他空空消耗着体力。更为沮丧的是,风沙弥漫中,又遭遇了那群鬼子!光头鬼子手里只攥着半截军刀,刀片紫黑。他又注意到,独臂连长不见了。这家伙,准也是跑了,他想。
两个鬼子端枪看着他。鬼子凶狠狠夺掉他的干粮和水。鬼子示意他带路,他稍稍安一下心。
紧接第一下,后背又挨一下。此刻,风沙忽然加骤,辨认方向实在困难。他跌跌撞撞向前走,沙子疯狂抽打他的脸和胸脯,他心里升起一点愤怒来。脚下慢下来。
鬼子们更急了,都站住,一个鬼子哗一下拉开枪栓。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尖啸而过。他一缩颈,闭上眼睛。鬼子全狰狞地哑笑。他的脸热起来,心里狠狠骂着小鬼子。
风更大了,狂沙激射!人只好趴在地上。似乎过了很久,风终于小下去。他抬起头,抖落脸上浮沙,竟见一座高高的沙丘横在前面!
忽然,轰一声,沙丘坍塌下去。沙尘扑面,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再睁开眼时,却被一幅奇景惊呆:
屹立于眼前的竟是一座人形沙雕!雕像的脸分明是真人的脸!雕像的姿势分明在做着最后的搏杀——用仅有的一只胳膊扼住一个手握大盖儿枪的鬼子!独臂人的胸膛,插着半截军刀!
微风吹拂,如一把雕刀雕凿着,细了、更细了…… 他尽力喊一声:连长——眼里渗出泪。这是他身体里最后的水分。
光头鬼子木头一样呆着,好象天空响了一声霹雳,好久才回过神来。
风完全停下来,碧空如洗,一粒苍鹰高悬于天幕之上。夕阳西坠,他终于辨清方向。最后,一串笔直的脚印将鬼子引向大漠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