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关在房里哭了两天,眼睛都成了红桃子,最后还是答应了婚事。
秀芳是答应嫁给煤窑老板黑狗,黑狗除了有钱,就只剩下又黑又胖又矮,而秀芳出落得青葱水淋,百里挑一,乡亲们便叹气惋惜: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原来秀芳爸爸得了一场大病,光手术费就要十几万元,她砸锅卖铁,东挪西借,连零头也没有攒到。山穷水尽之时,黑狗上门提亲了,并送上十几万元现金。看着卧床呻吟的爸爸,以及以泪洗面的妈妈,秀芳牙一咬,心一横,便点了头。
嫁期一天天近了,一天,秀芳对她妈说,我想再弹床棉絮。她妈有点纳闷,说家里不是弹了好几床吗?如果你嫌嫁妆少,就添点其他东西吧。秀芳摆头,说嫁妆不少呢,我只是想添床棉絮。她妈还是不解,又不好再问,便说那还是去找隔壁阿来叔吧,他的棉花弹得好。秀芳又摆头,说不呢不呢,这次我想去找上村的华子,听说华子也是把好弹手呢。她妈身子一颤,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她知道华子是秀芳的男朋友,都快谈婚论嫁了,但一想到秀芳为家里受的委屈,也就不好阻拦。
第二天,秀芳称了几斤棉花,装在塑料袋里,用绳子系着,一路趔趄,来到华子家。华子家有几个人在弹棉花,秀芳把棉花交给华子,低着头,涩涩地说,过两天,我就要出嫁了,麻烦你为我弹床棉絮。秀芳说不下去了,满眼晶莹,她赶快用袖头揩揩,急急向门外晃去。
华子一下子愣在那里,呆若木鸡。等他回过神来,赶到门口叫时,秀芳已没了影子。华子就像失了魂,眼睛红红的,他对那些人说,我有点不舒服,今天不弹棉花了。说完,他把秀芳那袋棉花往墙角一丢,一下躺在了床上。
次日,华子起得很晚,起床后也没有弹棉花。他只是打开橱门,抱出一床新棉絮,那是他打好准备和秀芳结婚的,他找一根红麻绳捆好,踉踉跄跄,背到秀芳家。华子把棉絮交给秀芳,颤颤地说,秀芳,祝福你!接着已是泣不成声,只好掉转头,快步走了。秀芳心一沉,身一软,一头栽在棉絮上,嘤嘤哭泣,双肩一颤一颤。
秀芳出嫁了,但嫁过去没有三年,黑狗就喜新厌旧,在外面又找了女人。黑狗提出离婚,说愿意出30万元,作为青春损失费。秀芳同意离婚,说钱一分也不要,家产一点也不要,只要那床嫁过来的棉絮。
那床棉絮就是华子弹的,秀芳一直没有打开铺床睡觉,他只是用塑料薄膜套着,放在大立橱里。每到黑狗在外眠花宿柳,彻夜不归,她就打开橱门,默默地看着,轻轻地抚摸着。她就像看见一个俊朗挺拔的男人,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微笑地看着她,脉脉含情。她的心在那一刻就碎了,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离婚后,秀芳又回到了娘家。秀芳呆在家久了,就出来散散心。有一次,她踱到禾场,听到了弹棉花的声音,那明显不是隔壁阿来叔家的。她就问,乡亲告诉她,那是华子在咱村弹呢,华子一直还没有谈女朋友,别人给他介绍了几个有才有貌的,他都没有上前。秀芳的心一颤,疼疼的,就像刀刺了一下。秀芳站着细一听,发现那弹声颤颤悠悠,缠缠绵绵,幽幽怨怨,好像有满腹心事,无人倾诉。秀芳听不下去了,赶快擦下眼角的泪,逃也似的回家,不敢再出门。过了几个月,秀芳有事出来,发现那弹声没有了。一问,乡亲说华子弹断了弓弦,华子说再也不弹棉花了。秀芳的心弦也好像断了,一个趔趄,倚在墙上,瘫软下来。
一年后,秀芳又结婚了。后来,听说华子也结婚了。秀芳长吁一口气,心里舒坦了些,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秀芳结婚后,也把华子弹的那床棉絮放在立橱里,一直没有铺床睡觉。她男人有时见棉絮占空间,衣服放不下,就说打开铺床算了。秀芳就脸一沉,一口回绝,说床上都垫三四床棉絮了,你想把自己热死呀?
那年冬天,阴雨绵绵,好容易出了点太阳,秀芳便把那床棉絮抱出去晒。一打开,里面竟飘出一张纸条来:秀芳,委屈你了。如果你与黑狗过不下去,你就回来吧,我等你五年。如果你还喜欢我,你随时找我弹床棉絮,我们就开始新的生活。
与此同时,华子也从墙角找出秀芳的那袋棉花,提到禾场去晒。一解开,发现里面也粘着一张纸条:华子哥,如果你真的爱我,这床棉絮你就不送给我了,我俩明天就去领结婚证,结婚后再想法还黑狗的钱。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竟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就像那雪白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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