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微微眯起眼睛,好像是一个猎人在打量他前面的猎物。
老王盯着这个座位很久了,那个座位对于劳累了一天的他来说,具有致命的诱惑,更何况这个座位的位置绝佳——在背光的那一侧,可以躲过夏日傍晚的夕照日头;座位在车正中偏后,一般的老年人上车后很少有体力挤到这个位置,这就省下了半路让座的尴尬,座位又不靠后,少了不少颠簸之苦;更主要的是,座位旁边就是窗口,坐在座位上,凉风习习,简直是莫大的享受。老王甚至在幻想,自己坐在那个座位上的轻松惬意。
老王之所以盯上了这个座位,不单单是因为它位置好,更因为老王占有它的几率最高。老王是个挤公交的老手,他能一眼分辨出,哪个座位上的人是要下车的,哪个座位上的人是要坚持到终点的。就拿眼前这个头戴草帽的中年男人来说,屁股坐在座位上,身子却没靠在靠背上,时不时探出身子去看街边的站牌。腿上放着两个印着“上海”的大旅行包,手里握着个可乐的塑料瓶子,里面却是透明无色的凉开水。看样子,他是要在西站下车换乘长途公共汽车。果然,草帽看了一阵站牌,也没看明白个子丑寅卯,便侧过头,怯生生地问老王:“大哥,西站还有几站啊?”“还有两站,到站了我叫你。”老王笑眯眯地回答道,心里却暗道:“要不是你们这帮土老冒没事就在城里晃荡,这公交车不知道得多松快!”草帽不知道老王心里想什么,还不住地谢老王。而老王除了对草帽报以微笑以外,还不忘把身子往座位的方向挪了挪,两只手握住座位前后的扶手,这样,老王便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
过了一站,人下去不少,但是上来的更多,一个老者被上车的人群裹挟着,居然少见地挤到了老王身旁。老王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嘀咕:“老爷子,你什么时候出门不好,非得赶这晚高峰。你们家里也没个孝子贤孙,让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还挤公交,不知道给您叫辆出租车。看您这架势,身体还成,站上几站应该没问题,我这在车床前一站就是一天的跟您这颐养天年的没法比,您还是别跟我较劲了。”想到这里,老王马上弓起身子,屁股朝老者的方向挤了挤,老者果然被老王挤在了一边。老王刚松了口气,没成想左边刚消停,右边却出了新状况。
一个20多岁的小青年挤到了座位边上,一只手抓住了座位扶手。老王瞥了那小青年一眼,那小青年反带着个棒球帽,一撮头发从棒球帽底下顶了出来,耳朵上扎着耳钉,穿着个松松垮垮的短袖T恤,下身的牛仔裤破洞叠破洞,脚上踩了双木屐,耳朵里插着耳塞,可那耳塞基本和喇叭一个效用,杂乱无章的摇滚乐从耳塞里窜出来响个不停。老王想起了自己那个叛逆的的90后宝贝儿子,儿子和眼前的这个小青年一个打扮,让老王看着心烦,老王心里不住地叨念:“臭小子,年纪轻轻的和我抢什么座位,我好歹也是长辈,你怎么就不会尊老爱幼呢?这教育投资越来越多,没见学好,倒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什么是五讲四美了,非得揍你一顿,你才明白点道理!”老王想到这,又不由得苦笑:“人家又不是你儿子,哪用得着你教育?”
正在老王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西站,这时草帽看到了老王背后的老者,要起来让座,老王看在眼里,忙对草帽说:“大兄弟,到西站了,你赶快往后挤,人多不好下车!”草帽听说到站了,也顾不得让座,拎起旅行包就往后挤,老王这时还不忘帮草帽搭了把手,帮草帽把一前一后两个旅行包搭在肩上。老王心想,侧过身子帮草帽托住包,等草帽一走,他身子往里一挪刚好坐在座位上,到时候一闭眼睛装睡觉,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用给谁让座了。
老王正在盘算,手还没离开草帽的包,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忙抬头看,发现那个小青年已经把背上背着的那个马桶包甩到了座位上。老王心头一紧,满脸的微笑瞬间冻成了冰坨,老王不便发作,却咬着牙在心里把那个小青年骂了个狗血喷头。小青年只当老王是空气,伸手把老王身后的老者拉到前面,边嚼着口香糖,边大声对老者说:“老爷子,您坐这!”老者忙摆手推辞,小青年也不听,硬把老者按在了座位上,提起自己的马桶包,扬长而去,挤下了车。
小青年在下车以后,还不忘微笑着对车上的老王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打手枪的手势。老王不知是对那小青年是该怒目而视还是微笑。最后,老王费尽全身力气,向那小青年挤出了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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