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骟匠,三十多岁。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大家都不在意,反正都知道他姓周,叫他周骟匠。周骟匠个子不高,偏瘦,但很精神,酷爱喝酒。
那天,来个男人找他,说,帮我把狗骟了嘛。
周骟匠犹豫问,骟狗做啥子?
来人说,骟了它,免得它去钻菜花,一天到晚不落屋。
周骟匠说,我不会骟狗。
周骟匠不骟狗,他是骟猪的。周骟匠骟猪的时候,嘴里衔把亮晃晃的骟猪刀,坐在一个矮凳上,手伸进笼子里,捉住一只乳猪的后腿,然后双脚踩了头和尾,乳猪就就长一声短一声地嚎叫,吓得院里的鸡鸭扑腾乱飞。这时,他从脏兮兮的瓶子里蘸出酒精,往猪儿小肚皮上一阵涂抹,下刀。动作熟练,一窝猪十几只,抽根烟的功夫就骟完了。
可是骟狗,他从没骟过。
来人说,周骟匠,猪狗一样,你手艺好,方圆几十里哪个不晓得嘛。去吧,给你高价,二十元。
周骟匠想了想,云里雾里的就跟着去了。
那是只公狗,刚长大,一身黄,主人叫它大黄。主人叫了两个男人,把狗死死地按在地上,大黄看见周骟匠嘴里衔着刀子,感觉不妙,汪汪叫,眼泪大颗大颗直掉。周骟匠小心翼翼涂抹酒精,动刀前,招呼说,按好。那三个人都说,放心。雪亮的刀“嘶--”地一声划开了大黄的阴囊,大黄由吼叫变成了绝望的哀鸣,眼泪就像下雨。周骟匠两指夹着一挤,大黄吊在档里的米米蹦了出来,红红的,像没成熟见天的鸡蛋。周骟匠割断连着米米的细筋,随手放进自己的塑料口袋里。
三人将大黄抬进狗屋,锁上门。主人再三感谢周骟匠,周骟匠收了钱,提着塑料袋,走出好远,还听见大黄在不停地低叫,是哀?是怒?谁也说不清。
中午,周骟匠在家用那只狗的米米下酒,得意地说,这辈子还没吃过狗米米,香,比猪的味长。
日子在周骟匠的刀下流淌。秋天的树叶像梦里的票子纷纷扬扬。
周骟匠骑着摩托,繁忙的业务逼得他风样的在乡村路上飞驰。突然,一只黄狗箭似的向他射了过来,大有与他同归于尽之势。周骟匠刹车,抓起石头,骂,狗日的找死!黄狗并不示弱,迎着石头扑向他。周骟匠身子一闪,随手抓了一根木棍,边还击边退。黄狗越战越猛,像只老虎。周骟匠知道遇上了疯狗,背心就像爬过一条蛇,凉了半截身子。他手脚慌乱,大声喊,救命啊!
有人跑来帮忙,黄狗却像不要命似的,认准了他,追得周骟匠也像一只狗。大家嚷,快上树。路边一颗柿树,主人摘了柿子,梯子还搭在树上。周骟匠爬上梯子,黄狗也跟着爬。周骟匠上了树,一脚蹬掉梯子,黄狗重重摔在了地上,唧唧叫两声,抖抖身上的泥土,对着柿子树狂吠。
有人喊,大黄,回来。
周骟匠记起了大黄。
大黄的主人拿着棍子和绳子,想栓着它,还没靠近,大黄就朝他直扑过去,咬上棍子,一摆头,将棍子甩飞。众人舞刀弄棍与大黄混战。
周骟匠在树上看得惊心动魄,毛骨悚然!
众人将大黄围在树下,双方对峙。大黄很累,肚子直煽,口水湿透了嘴筒的毛,它的眼睛瞄向周骟匠,像在喷火。
汪汪汪,大黄冲着树上的周骟匠怒吼,它扑向树杆,弹了回来,再扑,又弹回来,直到嘴里渗出了血,还在扑。这一幕,看得众人肃然起敬,叹声起伏。
后来,大黄纯属是撞了,头颅将树皮撞烂,露出淡黄色的肉。它的声音,由强变弱,由狂吠转到呜咽。大家见它最后一次冲向树杆,已经没什么力量了,前爪搭到树上,身子就垮了下来,一声长长的哀鸣后,就不动弹了。它的眼睛鼓得很大,充满了血。
回家,周骟匠就病倒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大黄向他扑来……
病好后,周骟匠发誓不再骟狗了,也不骟猪了。
他却落下了病根,见到狗就怕,特别见不得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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