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职以后,人反而变得更懒,三餐都不愿认真弄,只每日躺在阳台上看云,偶尔也会趴在栏杆上看底下蚂蚁样的人,肉丁样的车。
栏杆有些摇晃。这一批高层建筑,外形美,地段好,造价高,唯有栏杆却普遍不牢。钢柱支撑在楼板上,柱间是钢化玻璃。柱一松垮,岂不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好辩解为:美观和牢固总不能两全。
已经听楼上楼下很多抱怨,于是物业每个月来检查钢柱的螺丝。即便如此,入住的家家户户,还是自己另砌了实心栏杆。
我却乐得之这通明的空间里,作闲云野鹤状。
懒骨头晒到五个月大的时候,肚子已经高高的隆起。
进进出出,楼里热情的阿姨和奶奶每回见,都要就“肚皮”问题,嘘寒问暖个不停。楼上新搬来的单身女孩安妹妹,甚至会艳羡地来抚我的肚皮。
怀孕后,连暴躁的脾气也改了不少,任她们的偶尔抚摸,不会觉得不耐,甚至有点自豪。
她们都说,肚皮尖尖,是个男孩,我其实不大喜欢男孩子的调皮捣蛋,一身的汗津津,如果是个温柔可心的女儿,那就更好啦。
到家,我打电话嘱咐先生,下班后接我出去吃饭。
挂下电话,依旧揽过一个抱枕,踱到阳台。
却发现阳台上躺着一直流血不已的鸟雀。翅膀还在挣扎扑棱。我好奇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大概是被气枪打伤,落到这里的吧。
小心地托起它尚温的身体,却发现它是喉部被割开。
原来不是气枪打伤的啊,我懒得再想。轻轻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处理完已经死透的小鸟后,我洗干净手,重新回到阳台躺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怪事却在第二天又出现了。
这次是一只喉部被割开的公鸡,寂然无声的躺在阳台中央,默默欢迎我的到来。放眼扫去,栏杆上也滴了几滴血。
真是下作的恶作剧,辛苦了我挺着大肚子也要拖洗血迹。
我们这一栋,突立在建筑立面之外,左右无阳台。搞这种恶作剧的,不是楼上就是楼下喽,我躺在躺椅上,眯缝着眼看着蓝天白云,懒洋洋地转着念头。
第三次恶作剧,是三天之后,这次是只开膛破腹的黑猫,肚肠翻在身体之外,浑身的毛被血结成块状的缕,头和身体之间,只剩薄薄的一层皮挂着。
为了能把这些支离破碎整体送到我的阳台,猫还被一张报纸抱着,真是煞费苦心。
下一次,会是什么呢?我猜测着,猴子?狗?或者干脆是一堆不知道来源的肚肠?我的恻隐之心,随着腹内胎儿的长大,也在生长着。于是,为了避免更多动物遭到毒手,我只能辛苦自己,采取了行动。
第二天晚上,先生回家来,给我带回徐顶记的醋梅子,这是我指明要吃的。
我慵懒地从阳台上起身,惺忪着睡眼,告诉他今天小区里的特大新闻,楼上的安妹妹,从二十楼的阳台跌了下去,当场死亡。
我看见,先生的水杯,失去了手的摩擦力,“嘭”的一下,砸落在大理石地砖上,碎成三十七片。我幸灾乐祸地捕捉他的眼睛,轻轻的补充:“我的孩子,是要有父亲的。”
动物的尸体,我见得多了。三年前,我就是经过反复试验,才吓得胆小如鼠的她——我先生的前妻——大出血流产而死的。这是我的美好而隐秘的回忆。如今,竟然有人来班门弄斧,真是让人捧腹。
而我要行动的,不过是从储藏室里,找出一把扳手,拧松楼上栏杆的螺丝。我只要进她门,我只要三分钟——譬如,她上厕所时——就足够了。反正,早晚她还会趴到阳台上去,傻乎乎的,使劲的,往楼下扔动物尸体的。
我嗔怪先生:“你干吗要告诉她,你前妻的死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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