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黄昏,机关大院的小道像小孩子尿布,明一片、暗一片,斑驳斑驳。空气冰冷,寒气逼人。小王紧裹着上衣,三步并作两步刚刚溶入下班的人流中,就听到有人风风火火呼喊自己。
“小王小王”。办公室值班员喊着追来。
“什么事?”
“快,快,车站电话,令尊驾到”。
“啊¬——?”小王掏出手机,才想起下午机关散会后一直忘记开机。
知父者莫如其子。父亲不久前打过一次电话,说是家中有事,实为念子心切。人老了,尤其添病,能不想念亲人吗?无奈秘书工作忙,办公室一蹲就是八个小时,起草文件,校对材料,几乎一个接一个。家里更忙,洗尿布、刷锅、抱孩子……人快成了陀螺。甭说出趟远门,回老家看看老人,就是下班晚回去会儿,家里非乱套不可。
自己刚刚搬家,新电话还没装上,如果办公室没人值班,老父亲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小王一路想着,不住对自己手机没开懊悔不及。
长途车站到了,散射着昏暗灯光的广场,积雪似乎还没来得及清扫,看上去越发显得空旷、寂静、寒冷。偌大出站口只有父亲一人孤零零地站着,身边放个提包。小王望着父亲,鼻子不觉有些发酸。
“小明好点了吗?”父亲看见儿子劈头问起孙子,关切中透着焦虑。
“呵——挺好”。小王随声附和,歉疚的目光不时地观察着父亲的起色。
“信上说,小明得了肺炎,我带来了十斤白糖”。父亲指指提包。
信?小王短暂愣怔,旋即胸中涌起无名火。
父亲只管说自己的,“抱孩子出门,不要被冷风吹着,感冒容易转成肺炎,肺炎又容易转成……”小王啊啊是是地听着,心里却不住翻腾。
上星期五傍晚,妻子兰花抱着不满周岁的小明从卫生所回来,一进门就发了通牢骚,说是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你的材料,孩子病了,都不管,感冒转了肺炎,托儿所也不收。
小王沉闷不语,一筹莫展。
妻子烦躁地望着丈夫,催促他给家里写信。小王极不耐烦地扔出句,“写什么?!”
“写孩子有病”。
“还写什么?”
“写让老人来照顾”。
砰——小王愤然甩门而去。那封信他到底没有写呀。
积雪被踩得吱吱作响,父亲还在不住地唠叨,“这些天家乡也下了场大雪,小明姥姥哮喘病又犯了,我去看了看,喘得厉害。她拿出兰花的信让我看,才知道小明这孩子也病了……”
小王有些木然,两条腿犹如灌了铅,沉重而机械地跟着父亲一步一步踏着积雪,朝公交汽车站走去。
雪地上留下两串忽深忽浅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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