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埋了尸体。
春天,雪白的李花开了,粉红的桃花也开了,空气都有了密的香甜。老人小孩喜欢在阿曼婶家门前的那棵桃树下晒太阳,下棋,玩游戏。他们很悠然,很惬意,很快乐。他们不知道桃树下埋了尸体,但就是知道,他们也不会在意的。但我在意。
我郁郁寡欢地站在不远处,落寞的神情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但没有人懂得我的忧伤,没有人能够给我安慰。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找不到在我的悲伤中能够安慰我的话。阿曼婶给了我更多美味的食物,我的胃口却逐渐缩小,我一天比一天吃得要少。因为桃树下埋着我的她。
我知道,桃树吸取了尸体的营养,所以桃花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开得旺盛,那妖媚的桃花妖精一样魅惑着我的眼睛,时常像烈火一样灼伤我孤单的心。对着那一树桃花,记忆就像凋零的花瓣一样忧伤。
记得,我俩曾狂奔上长满青松的高岗,静默着。(我们不太爱说话,所以我们几乎不说话。我们看着对方的眼睛,那有不曾说出口的爱情。)我们听山风呼啸,夕阳在山那边迷醉,有鸟归巢。我们不知道一道山又一道山外面是什么地方,我们好奇着,我们想知道那边是否也有我们的同伴,他们是否和我们一样生活。我们望着对方,她的眼神说:“我们去流浪吧。我的眼神说:我们没有人的智慧呀。她的眼神说:懦弱是一种耻辱。我的眼神说:好,听说,只要走过两万五千里,我们就可以拥有人的智慧。
我们决定去流浪。但我们还未来得及,她却走了,走得那么远,走得那么痛。生活就像还未结果就凋谢了桃花。
记得,那天黄昏,烂漫的晚霞如橙红的绸缎铺在灰白的天上。我和她在村公路上嬉戏,我们没有忧虑,我们就要启程。可一辆飞驰而过的小汽车从她身上碾了过去,不曾停留,晚霞映着她黄褐色的眼睛,慢慢暗淡下来。天黑了。阿曼婶的小儿子过来,寻找,看见全身是血的她,哭了。孩子的眼泪很晶莹,我却不会哭。我想这是我和人类的区别吗?我只觉得心口很痛,忍不住呜呜的叫,阿曼婶嘴里咒骂着,拎起她,就把她埋在了桃树下。
人的日子没有什么改变,我的心却空洞洞的,回旋着一股冷冷的风。
新的一年来临了,我离开了阿曼婶的家,我在大山深处舔自己的伤口,孤单的身影渐渐变了样。有一日,我临溪而照,竟发现自己变成了男人的模样。
我走出了森林,来到大都市,我发现我鼻子特别灵敏,于是我帮助警察破了几个大案,我就公安局里谋了个职业,做了个编外警察。后来,我受了伤遇见了女朋友,她是一个护士。
也是一个春天,为了抓住一个贩卖毒品的头头,我整个星期跟着刑警跟踪追寻,终于在一个小雨淅沥的黑夜抓住了他。完成任务后,我觉得好累,警局放了我一个星期的假。睡了一天的觉,第二天,我约了多日未见的女朋友去逛公园,我牵住女朋友的小手,漫步在桃花盛开的公园,我想起阿曼婶屋前的桃花,忍不住把我以前的故事告诉了我的女朋友,也许她会愿意和我一同流浪。听完她却疑惑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得很响亮很清脆。笑完她却冷冷地说:你真搞笑,想分手竟编了个这样的故事。我朋友说得对,养一条宠物狗比交个男朋友来得实在。流浪?你真像个唐吉诃德呀。
女友愤而离去,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公园里的一树树桃花,心又开始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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