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普通的老太太迈着蹒跚的步子登上这趟车并且坐在我身边的坐位上时,我就注意到了她的戒指——一枚款式新潮、金光闪闪的戒指。
我正琢磨她的戒指为什么不是那种厚重的老古董,车已经开过了市郊,两旁的建筑和行人已很少看见。
远远的有人招手,车停下来,上来几个年青人。最后扒着车门费力上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面目呆傻的人。因其形象特殊一下子就吸引了车上人的眼球。
“傻子”用他那混浊的目光打量了车上的人时,老太太正用她戴着戒指的手指梳理她的鬓角。
“傻子”选定离老太太和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中间站定,掏出一块面包大口大的吃起来。一下吃噎了,剧烈地咳嗽起来,面包渣喷了一地。又不知从哪又翻出一个易拉罐来,猴急的又抓又咬,却不知怎么把它打开。
一个光头哈哈笑起来:“看那家伙傻的嗨,哟哟,还喝饮料呢!”车上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我也好奇跟身旁的老太太说:“谁给的他呢……”侧脸看时,那老人家早已凝神闭目,双手交叉而握。只有那只戒指随着车身的抖动不安分地闪着撩人的光。
坐在后排的一个小平头喊:“坐旁边的人替他开一开,看他噎的。”老太太依然没有动,旁边的眼镜男“极不情愿”地捏过“傻子”的易拉罐“砰”的打开。
“有奖!五千块呀!”眼镜男的神情一下由消极变得亢奋,就像是他中了大奖一样,拿着拉环向四周的人展示。
多数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了嘴把头扭向了窗外。
“嘿!真的有奖嗨。”
“我看看,我看看。”
“不会是假的吧?”
“市电视台天天都播,易拉罐里有彩票,算福彩呢!”
“我他妈的买了好几箱子,连根儿毛都没得着。这哥们傻人有傻福哇!”
几个人一边继续表演着,一边急切地物色着对象。
“上哪兑奖?”
“前头县里随便指一个福彩点都能兑。”
“傻子”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关心,抱着面包狼吞虎咽。
坐在“傻子”旁边的眼镜男从身上掏出二十块钱跟“傻子”说:“你把罐给我,我给你二百块钱,你吃肉喝酒。”
“傻子”乐呵呵地接过钱,把罐递过去。
旁边的光头打抱不平:“哎,哥们儿,欺负人呢,他傻你就日哄他。那可是五千块的奖金呢!”说着在自己身上左翻翻右翻翻掏过了所有的兜。“我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你,你要他的还是要我的?”“傻子”把二十块钱扔到地上,伸手去够那四百元。
坐在后排的小平头终于“看不下去”了:“丢不丢人,大男人靠这个活着呢。”一把抓过“傻子”手中的钱甩给光头。“傻兄弟中了大奖,自己不会兑。就是贱卖也轮不到你们几个大男人。”他朝周围看了看,径直走到一个怔怔看着这一切的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跟前。“小妹,大哥作主卖给你。你学生上学花不少钱。福利彩票就是给需要帮助的人,想占便宜的人甭想!”
女生怯怯地看着小平头,小声说:“我没钱,我不买……”
小平头瞄了一眼女孩脖子上挂的手机说:“没钱没关系,这个手机也值几百块吧,把它给傻兄弟,你换回五千块再买个新的。”
其他几个人也附和:“对!应该把奖让给上学的学生。”
女生也似乎有所觉查,直往后缩。“我不买……不买……”
小平头忽然翻了脸:“大哥好心为你,你连面子都不给。今天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几个人一起围过来,光头都伸出手来,朝女生的手机抓去。女生死死护住手机,吓得哇哇的哭起来。眼看一场难有结果的诈骗就要变成一场抢劫。车上的人紧张又害怕,大气都不敢出。我的心一阵阵的狂跳。
我身边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太太突然开了口:“后生,你们说的到县里兑奖的事是真的吗?”
小平头不想耽搁时间:“没你的事。”
老太太没有理会,又说:“我想买了它,我小儿子娶媳妇没钱盖房子,能不能让那闺女让给我。”
“那你出得起钱吗?”小平头忽然来了精神。
“我也没钱。”
“没钱你张罗啥!”
“我用戒指跟你换!” 老太太举了举手。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老太太,想提醒她一下,她却没有反应,看来也是钱紧得厉害。
“你的戒指会这么新潮?也想占人家便宜吧!” 小平头凑过来瞅了瞅。
“我儿媳妇昨天领我到金店把它融了,重新打了个新样式,他说这种样的好看。”老太太解释说。
眼镜男赶忙拿过戒指,又扣又咬:“不会是假的吧?”
老太太指指车窗前边的远方:“我的儿子在那里接我,你要不相信这戒指是真的,我让他给你凑几百。”
小平头看看远处的人群,犹豫了一下,递过了易拉罐:“便宜你了。”回头朝司机喊:“下车!”
汽车重新启动。车上的人们这才又活了过来。
“是一伙骗子呀,他们就靠这个骗钱!”
“可怜的老姐姐,你咋那么相信他们呀!”
老太太没理会大家伙,回头对女学生说:“奶奶跟你说,一个人出门不要把财露在外头,不要关心这荒唐的事。”女学生抹抹脸说:“奶奶你的戒指……”
老太太笑笑,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戒指:“这才是我那个真戒指。刚才给他们的是假的。我大儿子做小买卖,这东西多的是,拿几个回去哄小孩玩。”
众人一听这才舒了口气。临下车时,老太太拿出一个戒指递给我:“真得谢你的提醒,大妈给个戒指,拿回去给小孩玩吧。”
车又启动了,我一边端详着戒指,一边想着刚才的事。突然!我一惊:这不是老太太那枚真戒指吗!
我赶忙朝司机喊:“停车,停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