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的一位学生跳楼了。我是在早饭后洗碗的时候才听说的。听说是从六楼跳下来的,正好摔在教学楼前领导经常讲话的那个大台子上。当时就没气了。领导前天还在那个台子上讲话呢。那个学生摔死的地方正好是校长坐的地方。当时讲的好像是“五条禁令”:不准翻墙,不准打架,不准上网,不准夜不归宿,不准谈恋爱。末了校长还说了一句不准自杀。好像我们学生喜欢自杀似的。不过去年前年都有人自杀。只是学校严密封锁了消息。今天跳楼的事,在洗碗池边我刚听同学说了几句,就听身后有老师说“不要说了,没有的事,大家不要说了。”
我的碗好像没有刷净就放进了手提袋里。今天的天气特特别寒冷。我低着头,匆匆的向教室走去。我们复习班的教室在六楼,我走进教室已经上课了,老师已经把卷子发到了每个学生的桌子上了。机器发动开了,我们这些“做题机器”都在埋头做自己的卷子。教室里静得出奇。突然我发现我旁边的桌子空着。我的同桌王文举怎么没来?若是平时,我会觉得无所谓,但是今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今天早上的事情会不会是他。我用手狠狠地对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下,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教室里依然静得出奇。但我的心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听他说过他的父母离异了,但那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父母的离异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的心理伤害。因为他父亲特别的爱他。再加上他是我们班的“尖子生”,小到鞋袜针线,大到前途命运,班主任老师对他的照顾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周到。
我抬起头,教室里空气好像凝固了。学生们都低着头。老师坐在堂桌旁,呆呆的,一丝表情也没有。我感觉好像真的出事了,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班上。我突然想起,上一星期,他对我说过他的父亲出车祸了,正躺在医院,挺严重的。他父母离异后,他一直跟着父亲生活。我和老师都劝他去看一看父亲,他说等“一练”结束了再说,医院里由他姑姑在照顾着呢。(“一练”是高考前我们市里组织的最重要的三大考试之一。)
“一练”成绩下来后,王文举倒退了两名,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哪!我不敢想象。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他从六楼上飘下来的慢镜头,他象一枚脱离枝头的红叶,达着旋儿,悠悠的飘落下来。在快落地的时候,速度突然加快,像一道白光掠过……突然我看到他满脸是血,头已经变形了。我突然大叫一声,呜呜的哭出声来。教室里静极了。同学们听到我的尖叫声,都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像看“外星人”一样,眼光都齐刷刷的向我投来。老师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师的意思可能是让我放松一些,可我哭得更伤心了。因为我把他理解为:不要悲伤,人都已经去了,好之谓之吧。
教室里学生们已经无法再做题了。老师轻轻的把我扶到外边。正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后边有人在笑,笑声虽然不大,但全班同学都听到了,是从“小蔓菁”那里发出的。“小蔓菁”是李红霞的绰号。一方面是因为她长得又粗又矮,体形像“蔓菁”;另一方面她的脑子太笨,已经复习四年了,每次都是连专科线都过不了。我们这里把脑瓜笨的人叫“蔓菁”。上个月的一个晚自习上,化学老师辅导,当老师走到“小蔓菁”的旁边时,她突然跪在了老师跟前,问老师:“我能不能考上清华大学?我求求你,你说我能不能考上清华大学?”当时把老师吓坏了。老师赶紧把她扶起来。事后,同学都说李红霞精神不正常。今天,“小蔓菁”的笑声老师也听到了,她向“小蔓菁”瞪了一眼,同学们的眼光都像毒蛇一样射向“小蔓菁”。今天做错事的好象不是我,而是“小蔓菁”一样。“小蔓菁”的头迅速低了下去,埋在书堆里,默不作声了。
老师把我带出教室。在走廊上,我突然看见了李文举,他正满面春光地向教室走去。我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我象中了百万大奖一样,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迎上去,说:“李文举,你这死鬼,死哪里去了?让我提心吊胆整整牵挂你一上午。”这话有些暧昧,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暗恋上了李文举,可我当时的确是这样说的。我心中的石头放下了,整个身体都轻飘了许多。可我的心更空落了,就象大病初愈后抽丝般的感觉,我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又有人跳楼了,是“小蔓菁”。落地的地方仍然是校长讲话的地方。我觉得我应该为“小蔓菁”的死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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