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打麻将有一手。刚坐上麻将桌时,口袋里瘪瘪的,等一散场,就鼓囊囊的了。老钟是钟庄屈指可数,通过打麻将发家致富的人。
老钟精于麻将,缘于他的精明和经久历练。这其中老婆的作用功不可没。老钟的老婆爱看电视剧,特别是儿女情长、男欢女爱,叫老钟看来能酸倒大牙的电视剧。老钟看电视,就看战斗片,置身沙场,手握冲锋枪,“哒哒哒”,以一当十,横扫一片,何等的英武,何等的痛快淋漓!
但是,电视外,抢遥控器老钟抢不过老婆;电视内,战斗片斗不过爱情片。那些举着冲锋枪冲锋陷阵的人,如今,有好些都举起了玫瑰花。
农村的夜难打发。老钟有时候会出去走走,串串门,站在别人身后看人家打麻将,慢慢地,摸出了门道,开始坐麻将桌。再后来,熟能生巧,竟然后来者居上,成了麻场上的高手。
麻将桌上,四人各自为阵,东突西围,攻城略地,一时间杀声阵阵,硝烟弥漫。打麻将的人嘴上都不闲着,叼根烟,不停地吞云吐雾,一个晚上,吸剩的烟头扫半簸箕,说出的废话就不知道有多少簸箕了。
这会儿,是老钟在拿老张“开涮”。老钟说,前几天的一个上午,我在老张家打麻将,老张的老婆从地里下晌回家,看锅里水早开了,就没好气地问,洗多少米啊!老张的老婆是生老张不下地干活的气,但对我们哥儿几个还算客气,意思是要不要做我们三个人的饭。老张一边将手里的牌打出,一边说,九筒。结果,那顿饭下了多少米,你们猜猜——足足让老张吃了一个星期。
老李和老杨都笑了,笑得老张的脸红红的,像手里一明一灭的烟头。
大家笑够了,老张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老钟,我刚才来的路上见村主任了。
老钟说,见就见呗。
老张说,问题是,村主任站在你家门口,也不知你家翠翠在不在家。
老钟说,放屁,我刚才听见村主任敲你家荷花的门了。
老张说,真的,我不骗你。
老钟说,我也不骗你,骗你我是王八生的。
第二天晚上,还打麻将,还是老张、老钟、老李和老杨。
老张问老钟,初七晚上干什么去了。
老钟想也没想,打麻将啊,不跟你就跟别人,还用说。
老张说,坏菜了,初七晚上八点,我找你,一看大门闩了,我就没喊你,走到你家东屋窗下时,分明听见村主任的声音。我不信,再听,还是村主任的声音。
老李和老杨就笑,怪不得老钟老赢,情场失意,麻场得意啊。
老钟一脸尴尬。忽然,老钟拍了拍脑门,说,初七——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肚子不舒服,一天没离开家。
在钟庄,关于老钟老婆的传闻沸沸扬扬。有两件事是确凿无疑的。
第一件事是,一个晚上,老钟出门后不久,老钟家响起了敲门声。
门里,老钟的老婆问,谁呀?
门外的人压低声音说,是我,李木。
老钟的老婆听了,大声说,是村主任啊,不巧,我家老钟不在,有事你到老李家麻将桌上找他吧。
第二件事是,一连几个晚上,老钟出门后,都有一个人影,在老钟家门前一闪而过,然后,胶水一般把身子粘在老钟家东屋的窗口下。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老张推倒了桌上的麻将,换上酒。老张说,今天这场庆功酒,庆祝我白白盯守了老钟的老婆半个月。以后,谁再敢说老钟戴绿帽子,我第一个跟他没完。老张说着,端起酒杯,说,干!
老钟范进中举般地兴奋,站起身,说,干,庆祝老张从此闭上他的鸟嘴!
那一晚,老钟喝醉了,怎么回的家,老钟事后一点都不知道,反正,至少栽了一个大跟头,脸都栽青了。
老钟病了,一查,肺癌晚期,活生生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老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最后三天,老钟气若游丝,偏偏断不下最后一口气。
老钟的老婆把嘴附到老钟耳边,说,老钟,我知道你为什么闭不上眼,我不告诉你真相,你会死不瞑目的。你猜的没错,我和村主任李木好,李木是我的初恋,是你曾经当村主任的爹当年活活拆散了我们,这你不是不知道,这里边也有你的责任啊。
老钟听了老婆的话,忽然显出三个月来前所未有的激动,二目有神,说话的声音也响了。老钟说,哦——
老钟说,那天,老张假装成李木的声音喊门,你为什么不开?
老钟的老婆笑了,李木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再说,李木从来不敲门,都是跺东屋的墙,跺三下,再跺三下。
老钟说,怪不得。
老钟说,你知道强奸村主任老婆的“采花大盗”是谁吗?
老婆说,就是那个三次在小树林、玉米地糟蹋村主任老婆,公安局费了几年劲也查不出子丑寅卯的强奸犯?
老钟说,我有一句话,我死后,你一定要转告村主任李木。
老钟说,你告诉村主任李木,强奸他女人的事,是我老钟干的。你一定要给我捎去这句话。老钟说完,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这就算老钟的临终遗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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