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的一篇小说发在了省会杂志上,乡里专管教育的副乡长听说了,说,这是全乡教育界的大事,得表扬表扬。于是,乡里召开全乡教师大会,对吴老师进行表扬。也许是副乡长觉得口头表扬还不足以表达对吴老师成绩的肯定,就提出要给吴老师物质鼓励。经过会议再三商议,决定奖给他两袋化肥。吴老师喜不自禁。
喜讯通过乡里的大喇叭,一直传到老坑沿子。刘桂梅正在地里锄地,从天空听到这消息,赶紧推着家里的架子车,去乡里拉化肥。
吴老师和刘桂梅推着两袋子化肥,一路兴高采烈往回赶。走到村头,停了下来。路中间站着刘老实。
刘老实站在路中间,叉着双腿,双手别在腰里,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进的架势。
吴老师上前问,老实叔,你怎么站在这里?车子过不去呢!
刘老实说,就是让你过不去。
吴老师嘿嘿笑了一下,说咱无怨无仇的你干么要拦我的路呢?
刘老实说这化肥有我的一份。
刘桂梅说,这大天白日的,你占道打劫呀?
吴老师说老实叔是不是你家种地缺少化肥,那你搬一袋去吧,反正我家化肥也够了。
刘桂梅说,那不行。刘老实你儿子在城里当包工头,一月上千块的往家送,你还会缺少一袋化肥?
刘老实说,我儿子一月多少钱和你没关系,但是今天这化肥就得有我一份。
吴老师有点想息事宁人,说,老实叔,你要真想要,就搬过去。
刘老实根本不买他的账,说,我要定了。
刘桂梅说那不行,这是俺家吴老师辛苦写来的,你要要,也得说个子丑寅卯。
刘老实说,他写了俺家的狗,就得给我化肥。
吴老师这才恍然大悟。说,那是艺术创作,当不得真。那狗是艺术的狗,不是你家的。
刘老实说,大黄就是我家的狗。
刘桂梅说,你这是无理取闹,你家的狗叫大黄,就不能人家小说里的狗也叫大黄。
刘老实说,他就是写的俺的狗。俺的大黄耳朵上有一撮白毛,他写了;俺家大黄鼻子上有个黑捂子,他也写了。俺的狗吃过恁家的鸡,可俺赔过钱了。他不该又把它写在小说里,败坏它的名誉。
吴老师说,要说你家的大黄,它还真的是我那小说里大黄的原型。我小说里描写的那些细节,大都是在你家的狗那儿看来的。
刘老实说,你终于承认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呢?自从你写了俺的狗,村西杨二家的鸡丢了,就拿着你的小说来找我家要鸡。村东李三家的鸡找不到了,也拿着你的小说到俺家找。那可是白纸黑字,抵赖不得的呀!
刘桂梅说,你家的狗吃鸡,也不是俺家吴老师写的,它本来就吃鸡呀。
刘老实生气了,说,不就是吃了你家那只鸡,可你家的猪还吃了俺家的红薯呢!我也没把你当作原型,到村里去宣扬。
这哪跟哪呀?吴老师哭笑不得。
刘老实拦着车子不让进村,引来村里的一些人在一旁看笑话。以吴老师的意思就把化肥分一袋给他。可刘桂梅死活不答应。最后就闹到村书记那里。
书记说,你把人家的狗当作创作原型,虽然并没有主观上的恶意,也给人家造成了经济的损失。你首先得认识到这个问题。
吴老师说,俺那只鸡不知怎么就衔在了他家狗的嘴里,当时觉得挺好笑的一件事。我又添油加醋,把那狗夸张了一些,让它玩着花样,多吃了几只,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村里人轰地一声笑了。
吴老师说,这是艺术的再创造。
书记说,狗撵鸡稀松平常的事,还有什么艺术。你这一艺术,把人家的狗艺术得臭名昭着了。你写小说,得了名声还得实惠。也不应该损害到人家的利益。多少得给人家点经济赔偿。你说怎么赔?
吴老师想想,说,那就分给他家一袋化肥。
刘老实说,化肥是小事,你得再写一篇小说给俺的狗恢复名誉。下次村里再少了鸡别让人家到我家要。
吴老师说,这可有点为难我了。人家那杂志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书记说,我提个建议你们看行不行。下次村里开会,我在会上向全村老少爷们说明,给你家的狗恢复一下名誉?你看行不?
刘老实还在犹豫,书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管了,你就是去法院告,也打不赢这官司,艺术本身就是虚构。
刘老实说,那我家就白赔人家鸡了?
书记说,两只鸡才几个钱?一袋化肥也几十块了,你知足吧!
刘桂梅还想说什么,被吴老师拦住了,两人从车上提下一袋化肥,放在刘老实的面前。
吴老师和刘桂梅拉着架子车往家走,刘桂梅气咻咻地,你怎么就偏写他家的狗,那狗你就不会叫它二黄三黄,或是大黑,小黑,怎么就偏偏叫大黄呢。因为一个名字,就赔上了一袋化肥。
吴老师也后悔,说,当时为着追求艺术的真实,哪想到这些呀。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写,就写咱家的狗。
刘桂梅一听,啊?
吴老师赶紧说,咱的狗可不吃鸡,我就写它捉老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