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子爹耸了一下肩上的猎枪,把木棍儿插在雪地里,腾出双手相互搓了搓,然后拢成半圆形靠在嘴上哈了口气,在升腾起的白雾里,桩子爹突然发现远处山坡的灌木丛后面有个洞,与其说是洞,不如说是这白茫茫中的一个黑点。桩子爹骂了句:“狗日的,俺就不信你还能上了天?!”说着,拔出木棍儿探索着朝前走去。
雪,下有四五天,山间已经看不到路,到处都可能隐藏着陷阱,或许一脚踏在覆雪上就会跌入万丈深渊,那些纵横交错的树藤和不知名灌木上的积雪时而抖落在桩子爹的脖子和靴筒里,桩子爹浑然不觉,他的眼睛一直在雪地里寻找那特殊的脚印。
桩子爹是瞒着桩子娘和村里人,只身上山的。他一定要找到那只跛腿狼,要亲手杀了它来祭奠桩子。想到桩子,桩子爹的心就绞疼起来,才八个月大的孩子呀!就被它
桩子爹忘不了五年前的那个雪夜,他把红绳穿起来的四颗狼牙挂在桩子的脖子上,对桩子娘说:“这东西辟邪免灾,能保咱桩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桩子娘问:“这几天,那只狼老叫,俺怕。她们都说狼这东西寻仇,你看,你打死了一大一小两只狼,它会不会……”桩子爹吼道:“你娘们家没事就会挤堆儿瞎掰!它们畜生知道个啥?寻仇?它还成精了不是?!”桩子娘立刻低下头,但还忍不住小声嘟囔着:“那它咋光在咱家附近叫唤哩?”桩子爹沉默一会儿说:“是那张狼皮!”说着下了炕,找到手电筒和起子对桩子娘说:“走!你照着明儿,俺去把那张狼皮取下来,就没事了。”
狼皮平整地贴在东屋后墙上,桩子爹和桩子娘小心地起掉上面的钉,当硬帮帮的狼皮被取下来时,突然听到了狼叫,接着听到桩子的啼哭声,桩子娘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桩子爹随手掂起锄头往前院奔,和那狼撞了正着,只见它叼着桩子,眼里冒着逼人的凶光,鼻子朝上提,露出白森森的狼牙,脊背到尾巴上的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对峙着,低吼着。桩子弹腾着四肢,“哇哇”啼哭,脖子上的四颗狼牙不断地晃荡。
“儿啊!”桩子娘看到这情形只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桩子爹一锄头坌过去,狼本能地跳到一旁,它犹豫了一下,叼着桩子扭头朝半开的栅栏门逃去,桩子爹慌忙中把锄头抛了过去,砸中了狼的后腿,可那狼翘起伤腿,撒开三条腿飞奔而去。桩子爹回屋掂起猎枪撵了出来,边喊边朝山上跑“打狼啊!狼吃人了!”。
待大伙儿赶到时,桩子爹正爬在一滩血上痛哭,旁边是撕烂的棉絮和布片。
桩子爹吸了下鼻子,用衣袖揩掉涌出的眼泪。他曾花了两年的时间几乎把这座山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吃掉桩子的那条狼。若不是它昨夜的突然出现,叼走二叔家的羊羔,桩子爹或许会淡忘了寻找它的念头。桩子爹听到二叔说是只跛脚狼时,他的眼立刻红了,牙咬的“咯咯”做响,随即就掂起枪要上山。桩子娘拖着他的腿死活不撒手,哭喊着:“你还嫌报应不够啊?你忘了桩子是咋死哩?”
桩子爹趁桩子娘去二婶家找酵饼的机会,便带着枪上山了,这次说啥也不能让它再逃掉!
桩子爹的心突然急速地跳了起来,狼的脚印出现在面前的雪地里。是它!就是它!桩子爹从肩上取下枪,谨慎地朝洞口走,这个洞设在陡峭的石壁上,看似一米来宽的崎岖小道,从紧挨着峭壁的狼脚印来推算,外侧多是堆积在那里的雪,桩子爹知道狼是极其狡猾的动物。桩子爹用木棍儿探了一下,果不其然,三分之一是积雪,好险啊!
桩子爹一手端着枪,一手扶着石壁小心翼翼地朝洞口移,到了洞口也就到了小径的尽头,这是条死路。桩子爹进了山洞,一股令人做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桩子爹眼睛一下子适应不过来,他警惕地听到前面有细微的响动,像是翻动柴草的声音。他迅速把枪指向那里,一个黑影发出低沉的吼声,那是狼特有的声音,它已发出战斗的信号。“狗日的,俺总算是找到你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桩子爹站在那里,用枪瞄着黑暗中僵持的狼,他不能近前,因为他不熟悉里面的地势,再说里面太黑了,对他多有不利。正当桩子爹准备开枪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脚下,而且越来越长,这时桩子爹肩上突然搭上了两只手,有股热气吹进脖子和耳朵上,他不敢回头,他知道这是一只成年狼,他如回头必定被它咬住咽喉。桩子爹运足力气,用枪托使劲朝后戳了一下,那东西被抛出两三米远,桩子爹将枪迅速指向那只老狼,当枪响的那一瞬,他的右手被死死地咬住了,枪放空了,洞顶有碎石和灰尘被击落。那条老狼听到枪声怔了一下,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它便反应了过来,猛地扑向桩子爹,桩子爹倒了下去
当桩子爹感到老狼那锋利的尖牙刺穿他喉管的时候,他看到咬着他右手不放的不是狼,而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正死死地盯着桩子爹,眼睛里有股凶残略带恐惧的眼神,当桩子爹的血顺着他嘴角流下来,滴在颈上晃动的那四颗狼牙时,桩子爹发现桩子脖子上的狼牙真白,狼牙上的血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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