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蓝蓝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林老爷家荒芜的后院里,几个家丁推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被五花大绑捆着。一个是林老爷的八姨太,另一个是他的家丁刘娃。
这个后院有十多亩地大。沿墙根栽着一排松树,中间全是一人多深的野草。草中立着几个像单杠似的架子,还有几根木头柱子。这些个简单而狰狞的刑具,是专供林老爷家处死那些违反林家家规的奴仆、使女的。被处死者偶尔也有不守妇道的姨太太们。他们被处死以后,仅挖个坑埋掉,从来不留坟头。
八姨太已经二十有五,但发式和衣服还像个学生。白净的脸蛋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冷漠地凝视着远方。隔着后院的墙头,她能看到十几里外的山峰。山的那边,是她的娘家。她父亲是一个私塾先生,母亲曾是一个败落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八姨太从小受到很好的教育,在当地不仅是个容貌出众、也是人见人爱的好女孩。七年前,林老爷看上了她,托媒人向她的父母提亲。她父亲连想也没有想,便一口回绝了。从此,她的邻居屡遭祸殃,一个个被突然绑票,然后不等拿钱赎,就被撕票了。人或被掏肠,或遭剜心,都死得好惨。她父亲知道这都是林老爷干的,并且全都是做给他看的。他怕有一天大祸突降,便在一天深夜带着妻子女儿外逃。走没有多远,被一帮子彪形大汉拦住。那天夜里,女孩从此成了八姨太。
八姨太外表看似文静柔弱,其实,她是个极刚强的女子。她从被掳进林家那天起,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她要报复林老爷,但她毕竟是个文弱女子,她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给林老爷戴一顶绿帽子而已。不久,她把目标选定了林老爷家的护院家丁刘娃。她觉得刘娃身材魁伟,看貌相亦属于敦厚之人。她就平日里向刘娃多抛了几个媚眼。刘娃也不傻,很快就魂不守舍了。
八姨太自觉得已经拴住刘娃的心之后,就托他打听父母情况。几天后,刘娃告诉她,她的父母在她被掳进林府的那天晚上,双双投河自尽。八姨太听到这一噩耗后,偷偷大哭了一场。
从此,八姨太有了新的奋斗目标。她要借刘娃的枪,为父母报仇。她从书中理解了男人的特性,不能在感情上一下子付出太多,否则只能得到很平淡的回报。她要把能获林老爷首级的最佳时机,确定在向刘娃可以奉献自己一切之时。届时夙愿已了,自己则含笑西去。
有了目标,八姨太更有了精神。一有机会,便把个刘娃哄得晕头转向。很快,刘娃向她拍着胸脯说,报仇的事包在他身上,他说他也恨死了林老爷。这让八姨太高兴极了。两人还约定,若事不成,就一同去死。
八姨太恨恨地说,她若是因事发不得不死的话,并且是被林老爷用枪打死,死的时候,绝不向前趴着死,那样她会认为在死后,还要继续卑贱地向林老爷跪拜。她要向后倒着死。她说,这样死去,脚会对着林老爷,林老爷会在阴间里一直被她踩着,永世难以翻身!
哪知道,这句不吉利的话竟成了预兆。昨天晚上,八姨太在自己房里正拥着刘娃亲吻,被林老爷的心腹家丁发现,立即飞马汇报给了正在外地的林老爷。林老爷最恼恨者就是姨太太们红杏出墙。他迅速赶回来,吩咐家丁们将八姨太和刘娃五花大绑,投进地牢。哀哉,报仇心切的八姨太,一切愿望至此付诸东流!
林老爷处死人,是要家中所有人都来看的。这个过程一般控制在一个小时内。现在,林家所有的人都来了。人虽然很多,却没有人交头接耳,大家也许已习惯于这种常见的场面。
林老爷终于在众多家丁的簇拥下来了。他威风凛凛地坐在家丁为他准备的太师椅上,一脸的皱纹中隐藏着不可逆转的冷酷,山羊胡上跳动着愤怒和轻蔑。他庄严地咳嗽了一声,像是给了家丁们一个信号。几个家丁先是七手八脚将八姨太和刘娃松了绑,然后把八姨太的手绑在背后,这是要绞死八姨太的预备动作。而后把刘娃推到木头柱子前,久经此场面的刘娃明白,他要受的是扒皮的刑。他害怕极了,突然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告道:“老爷,看在小人为老爷效命多年的份上,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林老爷冷冷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刘娃不死心,继续跪着哀求道:“小人家中有八旬老父母,且身体多病。没了小人,二位老人家肯定也要死去。老爷杀小人一人,实则是害三条人命呵!”
林老爷仍是一语不发。
八姨太却突然说了话:“一个五尺高的堂堂男子汉,如此没骨气,让我替你脸红!”
八姨太刚说完,突然一声巨响,她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鲜血忽地一下子喷射了出来。
她不由得向前看了一眼--林老爷正在轻轻吹去弥漫在勃朗宁枪口上的青烟。
八姨太倒下去之前,仍没有忘记狠狠踢刘娃一脚:“离我远点儿,没骨气的东西,别让我恶心!”
刘娃被八姨太一脚踢翻后,从地上爬起来,战兢兢地看了八姨太一眼--她果然是向后倒着死的,脚正对着林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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