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是张瘸子的狗,极其的通人性。
张瘸子到哪儿黑子都跟着。张瘸子说卧下,它就卧下。别人要扔给它东西,张瘸子不说吃,它就不吃。
有一年张瘸子收完苞谷,天已经黑了。拉着车回家走到个下坡处,由于冲劲太大没能把住车。车翻了把张瘸子实实地压在底下。跟在后面的黑子围着车一个劲地叫,见没人就冲进村里,逮谁扯谁的裤腿。后来这才有人跟着黑子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张瘸子,还好最后保住了性命,只断了一条腿。
提起黑子,张瘸子就说:“要不是这畜生,俺的老命早没了。比俺仨儿子都强!”
张瘸子只所以这么说,也不是没有根由。你说他辛辛苦苦把三个儿子都拉扯大,不就是指望老了能享享清福。可这仨儿倒好,一个个对老头儿不管不问,就好像没这么个爹似的。可怜张瘸子七十多岁还伺候着几亩庄稼地,这身子骨哪受得了!
好歹张瘸子还爬得动,日子也就这么将就着过。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张瘸子病倒了。
病倒的张瘸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除了俩眼珠子还能眨巴眨巴。一日三餐都要儿子儿媳给喂着吃。隔段日子还要擦擦身,以免躺久了背上的肉溃烂。面对着儿媳们极不情愿的表情,张瘸子心里甭提多难受。唯一让张瘸子稍感安慰的就是黑子。自打张瘸子病倒后,黑子连屋门都没出过,天天就卧在床边骨碌着大眼睛瞅着张瘸子。到了晚上,张瘸子哭,对着黑子哭。黑子就窜到床上偎在张瘸子身边舔着他的脸。
一段日子后,几个儿子儿媳实在是不耐烦了。就坐在堂屋里吵吵起来。
“凭啥说俺给咱爹吃的不好?俺总是排到大月里,比你们都多伺候一天哩!”大儿嚷嚷着。
“那咱爹吃药,打点滴的钱咋算?可一直都是俺们出的!”小儿媳抱怨起来。
“得了,咱以后半年一换。吃药啥的,轮到谁家算谁家的”
“亏你想得出来,万一要是轮到俺家,你老头不争气死了的话俺不落下个不孝的名声?”
“…… ……”
就这样七嘴八舌吵个没完,在里屋的张瘸子听得眼泪哗哗地淌。
“娃们,爹不用你们伺候。爹——呜呜——”
大儿媳一听这话就压不住嗓门,站在堂屋就嚷起来。
“说得好听,不用俺们伺候?老了还不争气,搅得俺们没法过日子。还不如早点——”
卧在里屋的黑子扑了出来,冲着几个儿子就是一阵狂吠。
时夜,张瘸子躺在床上浑身直哆嗦。瞅着偎在身边的黑子,忍不住又是一阵泪流。
“这么多年,也就你这畜生拿俺当人看——哎!”张瘸子歪着头贴在黑子身上。
许久,张瘸子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把黑子挤下床。
“走吧,黑子!”
黑子瞅了瞅张瘸子又窜到了床上,偎在他身边。
“你这畜生,我让你走!快走——”张瘸子吼了起来。
黑子似乎受到了惊吓,从床上跳了下,卧在地上瞅着张瘸子。任张瘸子再嚷就是一动不动。
“你不走是不是?我让你不走——”说着张瘸子哆嗦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放在案上的油灯。
“黑子,快走——”张瘸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吼着。
油灯被扔到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上,火苗哄一下就窜了起来。黑子猛扑了上去,撕咬着被子往下拖。可来不及了,火苗借着灯油蔓延开来。顿时张瘸子凄惨的吼声和黑子的叫声混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老屋被烧成了灰烬,围观了好多人。几个儿子,儿媳哭嚷着在灰堆里扒,最后只扒出来一堆骨头。
“打口棺材,把咱爹的骨头葬了吧!”
“那把狗骨头拣出来。”
“还拣什么!那狗还懂个知恩图报哩!”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几个儿子,儿媳的脸顿时涨得跟猪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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