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那个灯寒火冷的深夜,范五踏着一地红红的爆竹屑归来,顿时在靠山屯引起一阵轰动。轰动也只是背后议论,人们依旧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转眼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三月,范五从村口迎回一个相貌俊秀小巧玲珑的女子。那女子进到范家院子再没出来过,见到的人只以为是范家的亲戚,也没谁在意。就在人们在田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空当,范五不知从哪找来一群工匠,用一个星期时间盖起五间房子,高大得赛过村里的仓库。这一下如火星扔进油锅,人们再一次哗然,这范五在外面做啥发了大财?莫非是和从前一样……
就在这议论纷纷中范父开始挨家挨户请村里人参加范五的婚礼,人们笑着允诺,却不曾真的来。婚礼上稀稀拉拉十几个身影,都是范家的至亲。再就是一群孩子笑着闹着,还算是搅起几分热闹气氛。但角落的一张圆桌上,有两人与众不同,他们穿着极少见的涤卡布衣裤,上衣领子竖着,遮住大半边脸,小声地交谈着什么。虽然他们刻意地矮着身子,还是被范五发现,细眼中立时闪过一丝疑惑与惊惧,不过随之便恢复平静。范五转过一桌又一桌,象是不经意地来到两人桌前,寒暄着坐下来,举杯敬二人各一杯,添酒时迅速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一切等酒宴结束,客人散去后再说,拜托。然后起身离去,脸上露出带着醉意的笑。
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又把新娘子打发到父母院中,范五来到两人面前。
是条汉子。年长者先开口。
两位这么够意思,范五哪能不信守承诺呢,不知两位找我什么事?范五说着给两人斟茶,不是伸臂出去斟,他先将壶抛起,壶嘴呈四十五度角倾斜,茶水便汩汩注入年长者面前的碗中,至七分满时只见范五右手二指轻轻一弹,壶嘴便转向年轻者面前的茶碗,也斟个七分满,范五伸掌一晃,壶便直下四平八稳地落入范五手中,未溅出一滴。
好功夫,不愧为南蛮子的弟子。年长者鼓掌喝彩。
年轻者不服气地撇撇嘴。
二位是为南师而来?那么只能说遗憾,他老人家已经过世。范五轻松地笑了。
真的?年长者惊讶,那滴水观音是--
那滴水观音取走另有其人,且已物归原处,两位还要穷追不舍么?范五说得很平静。
若非物归原处,只怕我们进来就带你走了。其实我也不愿意,只是职责所司--
你们肯定能带走我?范五又笑了。
你别太狂了,要不是--年轻者气愤地要站起来,又被年长者拦住,范五,你很自信?
打个赌吧,三枪,你三枪打中我,任你们处置;三枪打不中我,此后井水不犯河水。范五已娶妻,以后想过太平日子。范五将茶杯在手中轻轻一握,挥手洒去,杯子已化作齑粉。
好,就依你。年长者让年轻者站远些,年轻者不知嘟哝一句什么,无可奈何地退到一边。
范五站在屋子中央,说声开始,年长者抬手就是一枪。范五往旁一闪,子弹贴着耳根飞过。随即范五脚尖一点已纵向空中,年长者的第二枪响了,范五一拧身,子弹从范五的两腿之间穿出去。年长者似乎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枪脱手摔出去好远。年轻者惊呼一声局长,跳过来扶他。再看范五已腾身在那尖尖的屋顶上,一手抓住檩木,一手轻轻一扒,在屋顶扒出个月洞,他朗声笑道,暂且失陪,身子一挺已出去大半个。年长者顺势从靴筒里摸出一把枪,一举腕,范五应声而落。年长者没急着起来,而是就势一扫,把范五一下扫到墙角。
你使两支枪,这有点犯规吧?范五抹把脸,掸去衣上尘埃,他的左腿上有鲜血渗出。
没声明用暗器,这也不大光彩吧?年长者伸出手,三个钢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他凑近范五的耳边说了几句,范五脸上顿时冒汗,乖乖伸出双手。年轻者掏出锃亮的手銙正要给范五戴,年长者摇摇头,两人一前一后夹着一瘸一拐的范五上了泊在柳树下的小车。
范五又失踪了。他的妻子寡言少语的,很少主动与村人来往,八个月后生下个男孩,与范五的父母住到一处安静地过日子。这一过数年,人们又慢慢淡忘谜一样的范五。
数年后的一晚范父喝醉酒,说起范五当年偷名远扬而影响了几个哥哥成家,哥哥们把他捆起用钳子夹用剪子剪他的肉,直到范五第一次求饶。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月,范五便溜出家门投奔神偷南蛮子。南蛮子虽然早已金盆洗手,一见之下还是喜欢上这个天生的聪明胚子,收了他做关门弟子,精心教导五年,又在临危之际将女儿许配给他。据说那国宝滴水观音正是范五的老岳父病榻上渴求一见的宝贝,范五和小师妹一起盗出来满足老人的愿望,事后又悄悄物归原处。婚礼那天警察局长亲来,本打算带走夫妻二人,见范五的小师妹有孕在身,就放她一马,只带走范五。其实若不是为着怀孕的小师妹,凭他们哪里抓得住范五?
那范五现在呢?听得人又起好奇心。
现在?当狱长呢。有他镇伏着,那些犯人没一个敢乍翅的,就是那出了名的倔骡子也顶不住他那二指禅功。范父咝地一口喝尽杯中酒,自豪得皱纹里都盛满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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