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二婶的眼睛没瞎，不知在哪里明亮得很。

　　那年二婶患眼疾，找当地医生久治不愈。一走乡串户的江湖郎中自称专治眼疾，二婶便花了不少钱买了所谓的特效药。药的效果确实奇特，刚服用两天，第三天早上，二婶起床便骂：“龟儿子骗人，把我的两只眼睛医得没在眼眶里了！”

　　从此，二婶与黑暗为伴。好在二婶的手特别巧，摸着切的萝卜丝薄如蝉翼细如丝，做的步鞋绣的鞋垫非常精美，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盲人之手。二婶的耳朵也特别灵。有一次，和几个妇女一道在山坡上割草，几个妇女边割边打情骂俏，二婶叫大家注意，附近有两条蛇在慢慢爬动。几个妇女缄口细听细瞧，都说附近哪有蛇，声音倒是有，那是呼呼的风声和啾啾的鸟鸣，于是又开始了说笑。结果，两个倒霉的妇女几乎同时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二婶有个幺女儿名叫菊英，初中毕业时正值二八芳龄，身材高挑，曲线标准，一双大眼如山泉般澄澈，红扑扑的脸蛋儿娇艳如三月的桃花。春生和菊英同村又同班，都未考上高中。春生常往菊英家里跑，把二婶唤得甜甜的，手儿也很勤快，放下锄头又是扁担，帮二婶干这干那，乐得二婶合不拢嘴。

　　不久，春生家便托人来说媒，可菊英不答应，因为不想鼓起眼睛往穷坑里跳。春生是二婶看着长大的，家里穷二婶当然知道。二婶说：“春生嘴儿甜，手儿勤，人又精明，今后肯定能挣大钱。你跟着他，准能过上好日子。”谁不想过好日子？菊英就信了二婶的话，将婚事订了下来。

　　山里的野草枯了又荣，荣了又枯，春生南下打工已有一年多了。春生南下前，邀约菊英一同去，遭到了二婶的反对，说这样不成体统，菊英就只好呆在家里。起初，两人鸿雁传情频频，后来有了电话就直聊相思，往往不聊则罢，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春生在外面确实混得不错，由普通员工干到了技术员，月薪由几百元涨到了一两千元。二婶的预测真灵验，菊英的心里装满了蜜。

　　这年春节，春生请假回家，可谓是衣锦还乡，粗布衫换成了笔挺的西装，步鞋换成了锃亮的皮鞋，还给菊英买了几套时装，并亲手给菊英戴上了漂亮的耳环。二婶虽然看不见，但知道春生打工打出息了。春生一到，二婶就寻着声音去摸，听说在外打工很苦，想知道未来的女婿是胖了还是瘦了。二婶摸着了春生的头，再摸脸时，春生微微一偏没摸上。二婶又抓住春生的手抚摩，许是见二婶的手黑渍渍的缘故，春生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这一抽，让二婶心里打了个寒噤。

　　第二天，春生要回家看望父母，二婶也不挽留。菊英要一同去，二婶坚决反对。春生走后，二婶跟菊英说：“你和春生趁早分手吧，不然，今后没好日子过。”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菊英张圆了嘴巴。菊英赶忙摸母亲的额头，怀疑母亲感冒发烧说胡话。二婶说明了缘由，菊英就笑话母亲太小气了，然后跟母亲说：“春生哥对我是真心的，我的眼睛雪亮着呢。”二婶说：“春生现在对你倒是真心的，今后就难说了。”菊英说：“我非春生哥不嫁！”二婶无可奈何。

　　春节一过，菊英偷偷跟随春生南下打工，进了厂才给二婶打电话告知。春生的事业一路亨通，由技术员干到主管，由主管干到副总经理，后来干脆自己办起厂来。菊英和春生同居三年，未办结婚证就恩爱出了一双宝贝儿女。二婶在家里，为菊英的幸福祈祷着，为自己的预测不灵验而偷乐着。

　　忽然有一天，菊英拖着一双儿女回了家，说春生被一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给迷住了，悄悄把厂卖了逃匿得无影无踪。

　　二婶长叹道：“眼睛要长在心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