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经过那座天桥,都会看到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跪在桥上。这种跪地的乞丐我已司空见惯,开始并没有太留意他。
一天,我无意停步在他面前,他方形脸,长得蛮斯文,疲惫的双眼中不时流露出一丝闪光。他面前摆着的一张白布,上面写着她老婆到医院治疗,因为误医病情加重,多次上告医院没结果等等。我心想,这么老土的故事也编得出来,心里忍不住想笑。
这时,一位老伯走过来,放下一块钱给他,他不停地磕头,嘴里还说着,谢谢啊,好人有好报。老伯看着他,自言自语地说,真是没天理啊,这样的人也要跪地乞讨。我好奇地问,他是什么人啊?
老伯兴致勃勃地讲起他来了,他是外地人,大学毕业的,因老婆来这边治病,在我隔壁租房子,后来听说老婆被错医,钱花光了,医院又没说法,他和老婆只能住在桥底。
经过桥底时,我有意识地看看,果然有一个妇女躺在那,她长得清秀,但很瘦,脸色苍白。刚才听老伯说,她原来是在大公司当会计的,好像还是注册会计师,因为这病,才闹成这样。
后来,我每次经过天桥,我都会给他点零钱,他会报以感激的眼神,并不断地磕头说谢谢。路人很多,但大家都是匆匆经过,没有太多人留意他、给他钱。我开始担心他,几时才能筹够钱再给他老婆治病。
一天,我经过天桥,没有见到他,桥底也没有见到那个妇女,忽然心里有一种忽得忽失的感觉。他走了吗?他老婆病危吗?还是遇到什么不测?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他,我想他可能已经走了。我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样牵挂。
有一天,下着蒙蒙小雨,我上班时,看到一大群路人围着天桥往上望。听路人说,有人想自杀!我看周边的人,有很多熟悉的脸孔,我的同事、领导也在其中。我挤前一望,高架桥栏杆上坐着一个人,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仔细一看,正是他。
上面不断地飘下来一些纸张,我捡了一张来看看,是手写的,字写得很漂亮。内容说他多次和医院交涉要求补偿,但是医院都不理睬他,这几天去找医院领导,竟然不见他,现在他老婆病情加重,走投无路只能自杀抗议。
路人看着纸张,议论纷纷。有人说,不要跳啊,跳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人说,先下来,我们慢慢帮你解决啊。那位老伯又在自言自语地说,真是没天理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多。
雨越来越大,警察和消防的人员来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了解情况之后,开始用喇叭大声地说,这位先生,你先下来,我们会找有关部门帮你解决的!他在上面摇摇头说,没用的,他们不会理我的,你们不会帮我的,说着做出往下跳动作。那领导模样的人,又大声地说,我答应你,如果真是他们不对,政府会帮你的,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啊!
下面有几个人也开始帮忙说话了,这位同志啊,我们都可以帮你作证,政府会帮你的!下面的人和他相持了好一会儿,他犹豫了好久,终于放弃自杀的念头,开始慢慢爬下栏杆。
雨还在下,路人开始慢慢散去。想到有政府部门替他出面,我也有点放心了。我望了他一眼想走,看到他慢慢爬下来。忽然,他犹如一只断翅的小鸟,从天空直坠地面。
路人一下子全都惊呆了,他刚好重重地摔在一部政府公务车上,血肉已模糊。
雨还在继续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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