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些该买的东西,看看天,已过了晌午,就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去了。老憨赶趟集是很不容易的,早晨天蒙蒙亮就得爬起来,要走三个小时或是四个小时的山路,才能走到镇上,这还都是小事,村里人赶集都是这样的。问题的关键是赶集就要买东西,买东西就得花钱,一提到钱,不是问题也是问题了。
老憨走在集市上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他。老憨的模样也确实要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六月的天气里还穿着件破棉袄,头上却又偏偏戴了顶草帽,下身一条灰色单裤,脚底一双布鞋,一年四季都在他身上展现出来了。这就难怪镇长开车时溜号,更怪不得那个根本不通人性的车子。那吉普车很不情愿的碾过一个小伙子身上的时候,镇长的脑袋瓜子还伸在车窗外向后张望呢。老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以为镇长要跟自己打招呼呢,下喘着粗气琢磨该跟镇长说些什么的时候,出事了,人挺多,围了上来,那场面很乱。
镇长,老憨是在头年认识的。那是在快过年的时候,镇长领了很多人,其中还有人扛着亮闪闪的机器,一路走到村里来。这一路是很不好走的,那得在坑坑洼洼土路上走好几个小时呢。所以吧,当镇长他们来的时候,村里就像提前过年了一样。村里已经有十几个人看过镇长了,没事的时候,他们就说镇长如何如何长得威风,如何如何有派这样的话。这一次老憨总算是亲眼看到了镇长。因为人多的缘故,老憨也没敢多看几眼。镇长他们在村里待的时间不长,在不长的时间里还特地到老憨家里来了一趟,还给他家送来一袋白面,二百元钱。老憨事前并不知道镇长他们要来,所以是没什么准备的。等到村长领着大队的人马走进家门时,老憨不知道该咋办了。坐没处坐,站没处站,招待客人的茶水和瓜子还都是村长从自家带来的,这让老憨很不好意思。送走镇长他们的时候,老憨在大冷的天里在外面站了老长时间,回屋后,那眼角都挂上了亮晶晶的冰碴。
老憨从镇上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老憨推开屋门时很小心,一来屋门破了,怕一把给推烂了;二来,孩子他娘和孩子该是睡了,莫惊了他们。进屋后,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睁开眼睛。他看到村长和镇长坐在家里。
老憨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眼前总是晃动着一个车轱辘。以至于早上起来后,脑袋重得象石磨。吃饭的时候,老憨还在想,这人哪,这么年轻,说没就没了。总算熬到了中午,镇派出所的所长带了两个人满头大汗的出现在老憨的面前,就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很突然。老憨便很费劲的想昨晚村长跟自己讲的话,可总有几句记不清了。倒是村长给的两千块钱一会儿一会儿的在眼前晃来晃去。两千块呐!能买头的牛,还能给孩子他娘买件衣服,孩子下半年的学费也不用犯愁了。对了,还要些肉,打一斤酒,开开荤,有一年多没吃肉了呢。一想到肉,咋有点儿恶心了呢?鲜红鲜红的血从车轱辘底下飞出来,又摊在上,怪怪的。这肉还是不要买了吧。老憨这样想的时候,所长已经喊了他好几声。
所长是摇着脑袋走的。
老憨呆呆的样子,用所长的话的说,根本不能把他的证词当作依据。何况,老憨一句话也没有说,脸倒是憋得通红。
所长他们走出村子时候,人们看到老憨疯子一般的从家里跑出来,手里还舞弄着啥玩意儿,细看,那是一叠子钱,很多呐。老憨跑得很猛,以至于把正要张开胳膊拦他的村长一下子撞了出去,村长就像只大鸟一样飞到了路边的坑里,两手还在乱抓。
路上扬起一股淡淡的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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