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家的一次新书发布会上,我认识了作家。
别人都这样介绍作家,说作家有两块地,一块地里种着玉米、高粮,一块地里播撒文字。
作家,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农民,最开始,作家是城市里的孩子,城市里的孩子应征入伍成了一个兵。兵入伍的第二年就随部队去了老山前线,在战场上,排长为了掩护兵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那年兵20岁,年轻的兵从老山前线上下来,就千里迢迢找到了排长的家里。
排长的家在辽宁北部的一个小村子里,家里只有一个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丢下一条腿的老父亲,和一个还没来得及拜堂,在苦苦等着排长归期的大肚子女人。
这情景让兵的腿一软,兵“嗵”的一声跪倒在老人家面前: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了。
排长的老父亲抹了一把脸,扶起了兵说:我只求你一件事,做这个将要出生孩子的父亲吧,给女人一个名份!
兵无话可说。
同女人办过酒席,兵回了部队。
兵复员时,“儿子”已经满地跑了。
因为义父说过,他离不开这片土地,兵就学着义父的样子,拿起了锄头。
儿子稍大时,兵就给儿子讲英雄的故事,讲英雄的排长,讲英雄的爷爷。儿子说:长大了我也要当英雄!儿子的话音儿未落,就遭到了母亲的一声断喝:当英雄有啥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兵叹了口气,拍拍儿子的小肩膀,将儿子带出了屋。
当初,女人要嫁的是排长,是一个可以让家属随军的官儿,而他只是一个兵,可就是这个兵,居然放弃了在城里工作的机会,跑到这里过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兵理解女人心中的愤愤不平。
从那以后,儿子再也不在母亲面前提及英雄二字,可英雄的形象已经在儿子的心中根深蒂固,崇尚英雄的儿子在读高中时,在一次抗洪抢险中,将自己投入到滚滚的洪流中,再没能回来。
女人哭了三天三夜,埋葬了儿子的尸骨后,就义无返顾的离开了这个家。
从此,兵开始了文学创作。
兵的作品里,清一色的是军人,是英雄。在那次新书发布会上,兵不知不觉的讲到了他的排长,讲到了他的义父,讲到了他的儿子,一滴泪不易察觉的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滑落。
我是一个记者,我敏锐的视觉让我扑捉到这个画面,将它定格到我的镜头里。
后来,我成了兵的妻子,我给兵生了一对双胞胎,孩子稍大点时,我就给他们讲英雄的排长伯伯,讲英雄的爷爷,讲他们英雄的哥哥。
我说:儿子们,你们想当英雄吗?
儿子说“想———!”
我说那好吧,给你们一个当英雄的机会。我告诉他们,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住着他们爸爸的亲爸爸亲妈妈,但是,他们的爸爸妈妈要照顾这里的爷爷,所以就顾及不到远方的爷爷奶奶,我问就要上小学的儿子们:你们谁能代替爸爸妈妈去照顾那里的爷爷奶奶啊?
我把大儿子送到了兵的父母家里。
兵也是个独生子。
当年,当兵同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时,父亲只说了一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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