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２）班新来了一个男生，叫王小斌。他个子瘦小小的，目光怯生生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脏兮兮的。

　　班主任张老师为王小斌登记好后，知道了他是来自湖北的贫困山区。她习惯性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微笑着鼓励他抬头看老师，并建议他回去洗净理好乱头发，换掉脏衣服。他羞怯地抿嘴挠挠后脑勺，红着脸点了点头。

　　上语文课的时候，张老师发现王小斌听得很专心。他坐得端端正正，时而皱着眉头深思，时而托着下巴思考，时而提起钢笔记录，时而站起身来提问，时而举起手来回答，时而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那怯生生的目光不见了。

　　从课堂作业看，王小斌的语文基础并不好，但做得很认真。看得出来，他是下了工夫才完成作业的。

　　第二天早上，王小斌把写得工工整整的家庭作业摊放在张老师的办公桌上，头发洗了理了，衣服也换干净了。张老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作业，露出满意的笑容，在他的本子上写下一行鲜红的小字：你的学习态度很端正，老师相信你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顺手把他没理好的衣领翻妥贴了。他摸着被她摸过的领角，难为情地转身跑了。

　　以后的每节语文课，王小斌都听得特别专心。其它的课上，他也在张老师找他谈过几次话后，端正了学习态度。期中考试的时候，他的成绩竟然名列前茅。从此以后，他的笑容常常挂在脸上，他的自信常常写在眼里。平时见了她总是响亮地喊一声，老师好！她上完课的时候，他总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出神，有时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课下，他总爱去问不懂的问题，把写好的作文拿给她看。有时，他还主动帮她打开水，打扫办公桌，甚至还带一些糖果之类的东西给她吃。

　　张老师看着王小斌的变化，就像自己的孩子各方面都取得了进步一样高兴，常常鼓励他，提醒他不要骄傲。

　　学期结束时，张老师给王小斌频发了进步奖。他的眼里放出异常兴奋的光芒，灿烂的笑容在那张瘦小的脸上快乐地绽放。张老师觉得，那张瘦小的脸因了这笑容下的自信而变得十分可爱。王小斌的进步让她的心里又多了一分成就感。

　　校园，静悄悄的，王小斌轻轻地走进来了。他这回没喊老师好，而是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张老师问他这是干什么，他怎么还没有回家。他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说，老——师，我想——吻你一下！

　　张老师吓了一跳。虽说自己早为人母亲，年龄可能比他母亲小不了几岁，她还是不能把这个“吻”和学生的纯洁联系起来。

　　王小斌热切地盯着张老师。她先是满脸通红，接着立刻阴下脸来，厉声斥责他，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知不知道这样就玷污了师生之间的情感？

　　王小斌愣了一下，泪水刷地流了一脸，飞快地跑了出去。

　　开学的时候，王小斌没有来。张老师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去他家家访。

　　二十年后，张老师作为优秀语文教师组织了一场现场作文比赛。阅卷时，一篇作文引起了她的注意，作文题目是《父亲的伤痛》，作者叫王文文。

　　……父亲自幼丧母，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他是一个没有人疼爱的孩子，性格孤僻自卑。在上初三时，他遇到了一位十分关心他生活和学习的好老师。他觉得老师就像母亲一样，从此变得乐观自信了，学习也取得了进步。他第一次拿到奖状时，真想叫老师一声妈妈！这时，他回忆起小时候妈妈吻他的甜蜜时光，就想用妈妈吻他一样的吻来回报像妈妈一样的好老师。没想到，老师却用“玷污”来形容他单纯的感情……

　　张老师沉思了很久很久，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严峻。

　　她从抽屉里拿出珍藏多年的让她引以自豪的优秀教师证书，点燃了，将灰烬扔在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