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我感觉明显不同。一进门,妈妈迫不及待地告诉我,隔壁秋菊嫂子怀上了,听说还是个男孩,他们全家欢喜得不得了。
那当然——特别是对于秋菊——她嫁给三保,不愁吃,不愁穿,夫唱妇随,小两口恩恩爱爱,伉俪情笃。可是老天爱捉弄人,偏不给她家十全十美,结婚三四年了,秋菊总不能给三宝生个一男半女来。看到与他们同时结婚的人,都被身后的孩子“爸呀”“妈呢”喊个不停,秋菊失去了笑容,变得忧郁、焦躁起来,半年前,我回家时,就看到秋菊夫妻两争吵,秋菊趴在床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被窝里呜呜地哭个不停,三保茫然地站在身边,丧着脸说,我也没骂你,没打你,找气受。知情的人说,也怪不着三宝,你们两不也到医院检查过了吗——要是谁有问题,埋怨两句还差不多。
嚯,看来是老天开了个玩笑。我准备去找秋菊谈谈。建议她多上医院找医生,实行科学的生养,多了解一些孕育方面的知识。
嘿,着急了呀。娘比你还急呢。你和小王结婚有一年了吧,她怀上了吗?娘可是要急着抱孙子的呀。你也跟秋菊上那庵里许许,搞些“催孕丹”回来,那里的菩萨灵……娘一肚子的话还没倒完,秋菊嫂子就咋呼着来了。
“哟,公子哥回来啦,你娘昨晚央我一晚上,硬逼我同意带你去——”秋菊嫂子说到这,忽地将嘴抿紧,“阿那”两声,转身去了门外。
咳,真有福气,是小鸟(孩子)在里面蹦呢。娘不无羡慕地瞅着门外夸说着。
我和秋菊嫂子赶到庙上时,已近黄昏。面对着狰狞恐怖的怪异菩萨,秋菊是拜了又拜,虔诚得无以复加。
公子哥拜呀!要多磕几个头!秋菊看到我木在身旁,“嗖”地爬了起来,将我揿了下去。
我们拜尽所有的菩萨,已是夜色笼罩,香火殆尽了。
秋菊嫂子将我拉进里屋,说是去登记功德薄,拿“催孕丹”。
这是一间原始得不能再原始的居室,斑驳的土砖墙上,零乱地贴了些经文和符卦,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窝放在一个蛛蛛网满布的墙旮旯下面,里面正热热闹闹地播放着模特大赛的盛况。
我接过秋菊嫂递来的功德薄,欲将携来的钱物写上去。
突然,隔壁传来嘶哑的咳漱声,声音苍老浑浊,顽固刁钻。
是当家师在解手。真是的,早不解,晚不解……秋菊笑吟吟地嗔怪了几句,轻车熟路地在账桌里找出钥匙,打开放在床边的一个木箱,随手掏出一包封好的纸包,放到我手上。
这是“催孕丹”,回去让小王泡着喝……秋菊嫂子边说,边用身子无声地驱逐着我。
不是秋菊走吧?我这里还有事隔壁苍老刁钻的声音很是适时地又响了起来。
……
返回到城里家中,我和爱人打开“催孕丹”,发现里面是几味霉腐不堪的中草药。学药剂专业出身的爱人像是触着了一溏臭狗屎似的,“嗖”的一声就给抛到院外去了。
秋菊嫂子妊娠的情况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到我这里来。据讲已有七十开外的当家师还特地给她那未出世的孩子起了个 “丹”字开头的名字。有人还告诉我,像这样由当家师用“丹”字开头起名字的已经不下十人了,以后会更多的。
妈妈后来几次打电话询问小王的服药情况。妈妈说,“催孕丹”越来越灵了。庵上的那个陡坡路硬是叫人的脚给踩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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