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地点是在街角的咖啡屋。这家咖啡屋很小,但却颇具情调,墙上的油画和精致的小摆设都显示出店主人的独特品位。我选择在一个角落坐下,典雅的爵士乐在耳畔边响起,我喜欢这样静静地,静静地等待那个人的出现。老实说,我并不怎么喜欢我等的那个人,甚至还有些讨厌。但为了这次见面,我还是在镜子前化了一个小时的妆。
一个陌生女人走进了我的视线。这是一个颇为精致的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她轻盈的身姿就像舞动着的精灵。她在咖啡屋环顾了一周,径直向我走来。诧异,惊讶,惊慌失措全都不足以反映我的心情,我居然没认出她来!在来之前,我是做好思想准备的。我知道这些年她混得很不错,从灰姑娘蜕变成了公主,听说还到处拍广告。然而,我没有料到,变化竟出乎我的想象之外。
她在我对面坐下,点了杯ESPRESSO,浓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那涂了红色的长指甲在我眼前晃过,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包烟。抽吗,这是女烟。我示意不要。她径自抽起来,烟圈和咖啡交织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她笑了,没办法,圈里人都抽。我承认,她笑得很妩媚,足以蛊惑任何人,包括女人。但她不该这么笑的,尤其是对女人,我感到我全身的毛细血管都收缩起来。我终于明白她不是玫瑰,尽管她很娇艳,她不过是花瓶里的假花,招摇而庸俗。
这个时候的我,突然有点想念那个从前的她。那时候,我们还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她喜欢唱歌,我喜欢画画。我的画向来很糟糕,我只会在白纸上乱涂一气,然而她却说我将来一定会是画家。每天,她都要在我面前表演一番,先是《摇太阳》,接着是《让我轻轻地告诉你》。事实上,她只会这两首。她稚嫩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但我总认为她唱音乐课本上的会更好。她开始在别的小孩面前表演了,可他们却都笑她太胖,不像明星。她也真胖,可我却觉得没什么,正如她也觉得画和画家没有关联。在家里人的极力反对下,我渐渐和她疏远了。我的母亲就不止一次地告戒过我,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尽搞些乱七八糟的花样。我现在相信那些话更是对她说的,因为有好几次,她就在我身旁。我终于丢掉了那些画笔,恢复了一个正常学生的生活。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听说她南下打工了……
她把烟蒂弄灭了,真不好意思,刚刚等久了吧,我也是刚下飞机。去拍片了?她点了点头,前个月在香港。你还真风光啊!我淡淡地说,却依旧掩盖不了话中的火药味。她沉默了,慢慢地低下头。忽地,她歇斯底里起来,风光?循着她抬起的脸,我看到了一丝无奈。她的咖啡早已冷却,然而现在却又温热起来,我真想一饮而尽,惩罚自己。那种味道一定是又苦又咸!我,我不是那意思。她冷笑了起来,不是那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这几年大家都看我风光,可又有谁知道我的苦。她抽泣起来,高耸的胸脯也因为激动而一张一缩。是,我是拍了些广告,赚了些钱。可他们把我当人看吗?明明说好的工资,到了手里就只剩下了一丁点;不小心走错了位,就直接朝我乱吼…… 我震惊了,想安慰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哭累了,就把头仰在沙发上。我把纸巾递给她,既然那么辛苦,就别做了。她狐疑地看着我,像是不相信我会说那样的话。慢慢地,她平静下来,随意摆弄起手中的咖啡杯。你知道为什么我只喝ESPRESSO吗?她突然问我。因为它最苦,是咖啡中的极品。她摇了摇头,其实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失去味觉了,对我来说,任何味道都一样。我之所以坚持喝ESPRESSO,是因为我喜欢!不是宏伟的宣告,也不是壮丽的誓言,但这话却犹如涓涓溪流缓缓流进了我的心窝。我真的有些嫉妒她了,可以为自己的梦想如此执着……
话题已无法继续下去,我们就此告别。咖啡屋里的灯光更暗了,起身的时候,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出门的那一刻,她的泪将会风干,神情也将不再黯淡。我有些怅然,真想喊出声来,可到了喉咙口却又哽咽了。我分明看见有两个孩子肩并肩地坐着。其中一个问,长大后,你想做什么?明星,你呢?我要做画家,全世界最最伟大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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