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是我的一个朋友,姓李名全。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溜须,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三少”,可“三戒”顺口,叫着叫着就在朋友间传开了。
三戒在单位是个副科长,权利不大,实惠不少。三戒的“发迹”有些玄乎,他一没背景二没送礼三没走旁门左道,居然只干了两年就升上去了。这着实令我费解,凭我的经验,一个人就是再能干,没上述的一些“手段”,是很难升官的。他凭啥,就凭那一张小白脸,就凭那一副金丝边眼镜。要知道,我这个副科长,可是陪吃陪喝赔钱(简称“三陪”),最终才用身体和金钱打下了“江山”。
庆贺宴上,我们几个试图灌醉他,从他嘴里套出“秘密”。可他只浅浅喝了两口,就撂下酒杯再也不肯喝了。被我们逼急了,他无奈的摇摇头,真的没啥,可能是我工作做得好吧。得,我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能这么简单!接着他又反问一句,难道一定要喝酒才能升迁?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也没瞪出啥名堂来。这话叫我们咋回呢?
大约一年后的某个晚上,三戒竟破天荒主动约我喝酒。三戒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啥也没说一仰脖子先喝了一杯烧酒,脸顿时红得像猪肝,眼里还淌出两行泪来。这情形可把我吓住了,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三戒,你今天这是咋了?到底出了啥事,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你就讲出来啊。三戒愣愣地盯着酒杯带着哭腔说,凭啥说我没水平,凭啥说我只是摆设,我哪里比王波(王波是他科室的另一位副科长)差,他除了喝酒吹牛还会啥,凭啥他能升迁……三戒絮絮叨叨,没头没脑地讲了半天,我才算听明白。原来,他今天无意中听到两位领导在谈论他和王波,说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合群,提上去不合适,下半年准备把王波提上去。我劝他说,领导嘴里的都是屁话,没兑现的话哪能当真。可他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地喝酒。三戒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里还不断蹦出一句,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三戒是真的决心要去掉“三戒”这个诨号了。从那以后他经常跟我们喝得酩酊大醉,皱着眉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个月下来,三戒,哦,现在应该叫李全了,胖了一圈,脸膛也变得红润,很有些领导的模样了。我们被他的决心和毅力折服,喝酒的时候都预先庆贺他升迁。
半年后,传出一个令我们无比吃惊的消息。王波升迁了,李全呢,不但没升,反而降为一般科员,副科长的位置被一个刚分配不久的大学生顶上了。据说那个大学生奶声奶气的,也不怎么会抽烟喝酒,跟李全当年差不多。
酒桌上,李全狠狠灌下了两大杯酒,“砰”的一声就把酒杯摔在地上。我们知道他心里头的苦。这半年来,他抽烟喝酒把身体都整垮了,上医院动过一次手术,三天两头还得吃药,到头来却落得这个结果。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喝闷酒。李全喝得眼泪和鼻涕横流,最后骂了一句,日他娘的,这地方呆不下去了!
李全是彻底寒了心,他辞了职,一个人去南方打拼。他放出豪言,不混出个名堂就不回来。
我对李全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在一次跟他领导喝酒的时候,终于从领导的嘴里知道了原由。局里原先提拔他是因为他不会抽烟喝酒,身上没有异味。他们局里经常要接待一些外宾和女领导,那些人就喜欢李全这类“无污染高级动物”。说白了,局里提拔他其实就是为这些人服务的。谁知后来他迷上抽烟喝酒,这差事再也不适合他干了。至于说喝酒,他充其量只是“三等酒囊”,在局里还排不上号。局里已经没他合适的位置,你说他能不下来吗?我狠狠喝了一杯酒,为李全感到悲哀。李全真他妈的冤啊!
先前的一段时间,我还能隔三差五地接到李全的电话,后来就不见声音了。我打过去,那边始终是停机。
两年后的某一天,李全回来了,西装革履风风光光的回来了。他把我们几个朋友还有以前的一些领导请到市里最高档的酒店。席间,他接了三个电话打了两个电话上了一趟厕所。酒桌上,李全春风得意,侃侃而谈。而那几位领导呢,神情有些不自然,说话也没多少底气。我知道,李全此行的目的达到了。饭毕,我粗略算了一下,乖乖,这顿饭值我大半年的工资啊!
李全没时间跟我们这些朋友叙旧,他逐一握了我们的手,就一头钻就“乌龟壳”匆匆离去了。人家现在是经理,公务繁忙啊!
几天后,一个从南方出差回来的朋友跟我说,他在那边碰到李全了,在一个大商场当导购员。他说他还叫了几声,可没想到李全说他认错人了。朋友歪着头自言自语,我怎么可能认错人呢,他嘴角的那颗痣那么明显呢?
我没有回话,我不知道说啥好。我如果跟他讲,前几天李全还在这边请我们喝酒呢。朋友还真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敢确定他没有眼花。至于为啥这般肯定,不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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