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要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就是满屋子的殷红,和血腥。黑暗的夜空里传来了夜鸟的惊叫,我听到了死亡的声音。
我不知道是谁要死去了,也许是村头的那只狗,它曾经在光天化日之下糟蹋了我心爱的茸茸。茸茸是我从外祖母家领过来的一只纯洁的母狗崽,我从来不敢想它会遭受这样的耻辱,被一只蓬头垢面的流浪狗;我总觉得茸茸和阿水家的恰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茸茸却不属于恰恰了,都是因为那只可恶的狗!于是我诅咒那只可恶的狗死掉。
寂静的夜村传来了狗的吠声,我听得出来我诅咒的还在活得好好的。我只好改变了我该诅咒的对象。那么一定是村口破庙里的疯婆子了,她常常光了身子在村子里招摇,惹得一些老光棍垂涎不已,对着她的私处指指点点。老村长就曾经当着全村的面咒骂:老不死的东西,早晚烂死!那么今晚就是她死了,一定是的。
可是我又不确信,我又觉得是阿水的母亲和我的母亲该死了。我和阿水从来一起长大,也许是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的缘故,我们都不再习惯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后来渐渐长大了,我们的伙伴都开始找到彼此不同的朋友,只有我和阿水,还是两个人。村里面开始流传起了关于我和阿水的风言风语。这叫阿水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很生气,她们争辩说,两个男孩子在一起会有什么事情呢?可是这争辩非但没有改变我们的困窘,反而使我们陷进了更深的漩涡。
阿水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把我叫到村外的小山上的。阿水说,鱼,你知道了村里人怎么说的?我说,我听说了。阿水说,你什么意见?我看着阿水的眼睛,那里面游动着一条逶迤的鱼儿。我说,我不会屈服。阿水露出了可爱的笑脸,我看到了那时候天边挂着的微笑。
可是阿水的母亲找到了我的母亲,她们开始密谋拆散我和阿水。我不知道她们商量多久商量些什么,反正是第二天我的母亲说要我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读书,还说那里有我的美好的前途。我心里面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我去找阿水。阿水正要出门,和我撞了个满怀。阿水说,鱼,我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我一点惊奇都没有,因为我们经常会想到一起,谁也不会欺骗谁——因为根本就欺骗不了:他心中所想即是我心中所想,我心中所料便是他心中所料。
阿水急切地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正游弋着一条惊慌的鱼儿。阿水说,鱼,我的母亲要我出门读书,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说那里有我的美好的前程。我的心里忽然就高兴了,我说,阿水,你知道么?我的母亲也说这样的话。阿水也高兴了。我们猛地一下子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情绪的激动。
我们又到了那个明媚的小山,那里正吹着和煦的风,荡漾着酥痒,和一对少男的激情。
后来我才知道我去了南方的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而阿水去了北方的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阿水在的地方叫什么。阿水也不知道我所在的地方叫什么。我们断了所有来往。我问过我的母亲,阿水在哪里。我的母亲说,你最好和他保持些距离!我们还要靠着你来延续我们家的香火,你别总是做出来那些龌龊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我开始认为母亲的话是正确的,于是我开始结交一些异于我的性别的女孩子,可是我不能适应,和他们在一起我总会想到和阿水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我每每耻笑那些对着那个疯婆子指指点点的老光棍的无聊和无耻,他们不懂什么叫感情,他们始终活在情欲里,永远只能成为躯壳。
母亲对我很失望,开始对我实行很严酷的惩罚,她找来了各色各样的女人来刺激我的生理欲望。我本来以为我会动情,我会屈从。可是我没有,我满脑子都是阿水的影子。母亲发疯了一样,放茸茸来咬我的不争气。茸茸只是对着我浸了一眼的泪,呜呜地叫了两声,垂头逃跑了。那天晚上我闻到了一阵喷香的狗肉香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茸茸了。
我开始憔悴,渐渐不能自支了。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母亲兴高采烈的来看我。母亲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我根本没有兴趣听,可是母亲还是说了。母亲刚说了出来,我就昏了过去。母亲说,阿水死了。
我闻到了凝重的血腥,我猜想一定有人死了。可是是谁呢?我想不出来,因为我已经不能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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