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头站在路灯下,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脊背,老花镜里的眼睛直直地盯住又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他仿佛迫不及待似的上前朝出租车连连招手,女司机燕将出租车缓缓地开到老头跟前。老头上前堆满笑地问:“师傅啊,去东亭公园,要多少钱?”
燕指了指计程表,说:“这里有表,该多少是多少。”
老头想跟燕定个实价,因为他不相信计程表,那东西跳得快,在这城里一般人坐出租车都是讲好实价再上,免得到时挨宰。但此时老头有求助于燕,只好认宰了。他笑道:“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啊?”老头说着指了指坐在街边轮椅上的一位老太太。“帮我搭把手抬一下我的爱人行吗?”
燕朝老太太看了看,脸倏地拉下来。
老头见燕不高兴,忙道:“我多给你点钱。今晚是我跟我爱人的结婚纪念日,我在这儿拦了好几辆出租车,他们都不肯搭。师傅你就帮帮忙忙吧。我爱人患了绝症,可能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去东亭公园过结婚纪念日了。”
老太太坐在轮椅里微笑着朝燕望着。
燕一听是绝症,而且前面的同行都拒载他们,她担心会是什么传染病,便说:“我下班了。”说完想一走了之。
老头忙伸手抓住车门,恳求道:“师傅,我求你就帮个忙吧。我跟我爱人在这儿等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再等我怕她的身体吃不消。师傅求你就帮个忙吧。我多给你点钱也行啊。”
燕想了想,说:“你爱人得的是啥病?”
老头痛苦地说:“是晚期胃癌,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两个多月。”
燕一听老头这么一说,心软了下来,便说:“那好,上车吧。”
老头核桃似的脸上忙笑起来,说:“谢谢师傅。你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燕推开车门下来,说:“三十。”平时从这里到东亭公园最多十块。
老头知道这个价自己被宰了,但又不能说什么,万一多说几句,她拒载走人,那不知道又要等多久出租车。老头无奈地朝燕说:“好吧,请你帮我搭一把手,抬一下我爱人行吗?”
燕答应了。她帮老头抬起下肢瘫痪的老太太坐进后坐,然后将轮椅放入后备箱里,一路朝东亭公园开去。
车上到三环路时,忽然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从左道冲了上来,燕慌忙刹住车,避开横冲过去的摩托车。后坐上的老人被燕这猛然间的刹车,撞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老太太在这猛烈的撞击下,瞬间浑身像被撞碎了似的疼痛起来。老头急忙抱紧老太太问:“新容,你没事吧?”老太太躺在老头怀里痛苦地望着老头,声音很微弱地说:“我不行了,今晚,今晚我我??????”说着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老头抱紧老太太急忙喊燕:“师傅,快送医院。”
老太太被医生推进手术室里进行抢救。燕感到天都快要塌了,这下可惹了大麻烦,要是这对老人的家属硬要找她麻烦那就惨了,自己不光会被公司处分,还可能因此要赔上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她愈想心里愈发虚起来。她想趁老头不在,赶紧离开。她刚走到大厅里,迎面撞上跟在医生后面,手里捏着条子的老头。她尴尬地堆笑道:“大叔,阿姨不要紧吧?”
老头摇了摇头,叹道:“医生说,恐怕挨不过今晚了。”
燕心颤了一下,心想:这下惨了,要是他们找我麻烦,我这下一定完了!
老头见燕若有所思地苦起脸发愣,便说:“噢,对了我还没有给你车费呢。”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钱包,数了三十块钱,递给燕。
燕心里一片混乱,她听老头这么一说,真是喜出望外,她顾不了多想,一心只想赶紧脱身,一把接过钱,然后像逃似的跑出医院大门,心想:谢天谢地,今晚要不是碰上这对老傻瓜,自己一定难脱干系。可当她心情平静后,猛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安起来,渐渐地为自己的卑劣行为感到憎恨不已。要不是她刚才出了那场车祸,那么那两位老人此时一定正坐在东亭公园里过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那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的一次呢!她想到这里忏悔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在路边一间花店里买了一个花篮,开着车,朝医院开去。
燕走进医院远远地就看见老头坐在手术室门前的条凳上。老头佝偻着身子,用纸巾擦拭着泪眼,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分外惊心。
燕上前轻声地喊道:“大叔,阿姨还没有消息吗?”
老头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燕,说:“还没有,你这是??????”
燕将花篮递上前,说:“大叔,这花篮是我送给阿姨的,祝阿姨早日康复。”
老头站起来手颤抖地接过,说:“你看你这孩子,干嘛破费这么个钱呢。我替我爱人谢谢你了。”
燕掏出五十元钱递向老头,说:“大叔,这钱你收下吧,就当我给阿姨的一点心意。”
老头忙推让道:“这不能要,你开车那点钱也不容易。钱我们不缺。你快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正当他们为这五十块钱推让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出来朝老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抢救过来。
老头脑袋里嗡地响了,身子差点倒下去。燕忙上前扶住老头。老头稳住身子后,脱开燕的手,颤巍巍地朝手术室跑去。燕急忙上前搀扶老头走进手术室。老太太平静地躺在手术床上,像睡着了似的,一脸的安详。老头走到手术床前,老手颤抖地抚摸着相伴多年的爱人的皱脸,老泪纵横起来。“新容啊,你怎么就不能多陪我一个晚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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