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医是由儒而入医,属半路上出家习歧黄而行医,卓有成就者却不多见。樊汊樊家垛王吟江自幼聪颖,才识过人,十六岁即中了秀才,名动全镇。意外的是他此时执意设馆教书养家,当然,他并未放弃读书,而是日教书夜读书。可是,后来一连数科竟累试不第。而立之年,光绪帝也登基四、五年了,王吟江愤而不再拎考篮赶考了,潜心歧黄之术。经数年苦读,几乎读遍了他所能收集到的医书。他悬壶前一、二年,读书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学习已来晨读,他方知天亮了。一个刚刚才启蒙的徐姓小学生招呼老师:“先生早!”
“早!不早了。你从朱家厦已跑到街上啦,呵呵!”
徐姓小学生双手递上功课簿,“先生,我的对联对上了,请先生过目。”
“玉露碧云荷藕地,淡风微雨杏花天。”先生笑道:“好对!可称佳构也。上位读书吧。”
这徐姓小学生日后也成了蜚声里下河的一代名中医。
王吟江悬壶之初,人们并不看好,反认为他不务正业。他还兼读佛经,对他人的讥谤一笑了之。
樊汊当时有名医黄养圃,特别注重养阴,早已蜚声里下河一带,与兴化神医赵海仙、丁沟名医周云溪名重一时。镇上首富“滕半街”府上人丁单薄,去年长子高热不退夭亡。今次子其症状一如其兄。黄养圃想尽办法仍束手无策。滕半街力邀其他医家先生,许诺重金,竟无一人敢来应诊。最后,老管家献策:“东翁,少爷,少爷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请南头王吟江来看看吧?”
“好吧!他肯来吗?你着人去请吧!唉,万贯家产有何用啊?天不怜我也!呜呜……”
“东翁,我亲自去请他。别急哦,少爷幸许有救星!幸许有救星的!”
王吟江三十外一点,中等身材,神清气爽,一挂长辫子乌黑发亮。身着蓝绸长袍,外罩苦茶色团寿字马甲,手提红木四角包铜的医药箱。一路上,他边走边问了滕二少爷的症状,还问了服黄先生的药后有何变化?老管家一一详答。
王吟江放下箱子,也没客套即为二少爷搭脉了。搭脉后提笔开方,第一位就是附子,且量大。黄养圃着实大惊!便问道:“王先生,二少爷已唇焦舌燥,高热色蔽啊!怎能用附子为君呢?”
“黄老先生,表象是如此,这一切表象皆因病未去,而心阳已不支矣!投附子有挽狂澜于既倒之效。快去配药吧!”
老管家忙接过药方去抓药。
一剂服下,二少爷清醒了,热退了,喊肚子饿。滕半街喜极而泣,连呼王吟江先生为恩公。吩咐赠银百两给王恩公,王吟江分文未取。老管家见状,便向滕半街进言道:“东翁,恩公妙手回春,又不贪图钱财。后日乃黄道吉日,东翁为王吟江恩公挂个匾如何?”
“哦,好!好!如此甚好!匾请南头姜半山老先生题。吹场人等你一并办理吧,要办得象个样子,要好看些啊,噢!”
王吟江笑道:“学生先行谢过。二少爷按方再吃一剂后,再到我那儿看一下。学生先告辞了。”
“恩公慢走,我送送你,恩公慢走!”滕半街亲自送王吟江先生出门直至巷子口。
滕半街为王吟江挂匾的仪式十分隆重,轰动了整个樊汊镇。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小牌子”,笙、箫、竽、笛、琴、瑟琶、檀板、陀铃、镗锣、手鼓皆成双捉对,连演奏者斜披的红绶带也是对称的。演奏者个个品貌不凡,风度翩翩,一水儿身着黑色长衫、瓜皮帽,帽沿外边还插着一枝红花,十分抢眼。
滕半街家在东街中间靠北头,披红的匾抬出来了,好一块黑底金字金边镂花匾,上款:儒医王吟江先生;中间四个大字:妙手回春;下款:光绪十七年岁次壬辰年桂月。滕半街走在最前面,匾由两个人抬着紧随其后,小牌子一行人在匾后,出滕家巷向北到板桥塘水圈门,细吹细打,委婉悠扬,鼓乐喧天,人声鼎沸。再由北头向南头樊家垛进发,三里长街一路上送匾的队伍人越聚越多。
王吟江的许多诗友来贺,准备了许多鞭炮。一听到乐声由远渐近,“呀,细乐小牌子!来了,来了!”王吟江迎出门外,刹那间,鞭炮轰鸣,乐声大作,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匾挂好后,一切停当。滕半街已早在南头关口边上的“怡和园”酒馆设宴,请王吟江及一班诗友。终席前,王吟江口占七律一首:
不求闻达练丹丸,矢志歧黄荡浊澜。
恻隐慈悲吾本愿,精诚表里自披肝。
寒温释义窗前月,经脉搜玄象外禅。
沉醉杏林甘普渡,药王医圣德如兰。
黄养圃到底是黄养圃,名医的胸襟气度的确不凡。他对王吟江的评价十分中肯:王先生虽年轻,博古通今,辩症投药,不守陈规而收奇效,非寻常医家可比,真儒医也!
王吟江不守陈规,对求医者一视同仁,不分贵贱蛮妍,皆赴心施治。王吟江一生不单活人多矣!他还教出了多少杰出的学生,桃李满江淮!江淮一带凡名带“江”字的,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学生的学生。那个曾从他读书的徐姓学生又从他学医,就是后来蜚声里下河的江苏省名老中医徐汉江老夫子。
他儿子王少江也名重一时。少江承父衣钵,治病救人、带学生。少江的高足孟澍江是江苏省中医学院名教授,着述颇丰。
王吟江、徐汉江、王少江、孟澍江等老先生虽已作古,但是,他们对每一个求医者皆一视同仁,不分贵贱蛮妍,皆赴心施治的德艺之馨将永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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