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京通往南京的驿道上,一辆镏金马车在黄衣卫队的簇拥下疾驰而过,掀起了阵阵黄土,弥漫在驿道间。
这是永乐二十二年(1425年)春天,车上坐的是皇太子朱高炽。马车的颠簸,使得他那肥胖的身体有节奏地不停抖动。看着窗外被旱情折磨得卷了叶的杨柳,皇太子不由陷入了沉思。
“殿下,您已经做了20年的太子,虽然挺过了赵王(朱高燧)、汉王(朱高熙)对您的迫害,但并未完全得到万岁的赏识。如今万岁北征大漠,立储又要起风云。您在金陵16年监国,金陵六部朝臣多倾向于您,趁此机会去金陵做一下准备吧。”大学士杨士奇语重心长地说。
是呀,17岁册封燕世子,27岁册封皇太子,而今已是满头华发的47岁的人了。父皇北征和筹备建都、迁都,我在金陵主政监国16年;靖难役中,父皇远征,我一人主持守北京,挡住了李景隆50万精兵……
自己也明白,那种近乎懦弱的儒雅文静,怎么能博得纵横厮杀成性父皇朱棣的青睐呢?
“启禀太子殿下,兖州府鲁靖王在长亭迎接。”
嗯,兖州府到了。太子忽然想起了他早逝的十叔荒王朱檀,他的儒雅性格与自己多么相似呀。
荒王朱檀,朱元璋第十子,册封鲁王,封地兖州府。他性情儒雅多文人气,可惜迷从道教,误服金丹而死,年19岁,朱元璋视其行为荒唐,谥封“荒王”。
今日的鲁王是鲁靖王朱肇辉,荒王庶子。
兄弟俩君臣礼毕后(臣必以君之礼待太子),述说想望之情,谈到早逝的荒王,不免又流了些许眼泪。
太子心中有事,不愿久留。但礼仪之大,必不能失,叔父的陵墓还必须要祭奠一下的。
鲁荒王陵位于邹县城东北的九龙山南麓,兄弟二人忙驾车前往。早有人报知邹县县衙,县主簿黄由松早早在御桥外迎接。
太子本是恬静少言、不易动怒之人,今天祭奠完叔父陵墓后却大发雷霆了。
“你邹县,也是兖州府大县,多蒙皇上洪恩,怎么这样轻薄皇族!至于谁来接见我,本王并不在意,你看看我十叔皇陵:御桥栏杆破损、陵门和二门油漆脱落、享殿和明楼等建筑也年久失修,几近成了危房……”
太子越说越气,恨不得杖责主簿黄由松。黄由松呆呆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兄息怒,您久在京师,不知俺兖州府的详情。整个兖州府三年大旱,收成只有往年三成,而邹县旱情最为厉害,其东部山区,已饿死上千百姓……”
太子收敛了怒气,把目光移向别处。
驿道上几个死灰着脸的路人僵尸般地走着,路边春草疏黄,杨柳零星地挂着几片打了卷的叶子,就连陵园的松柏,有的也几近光杆。
“太子殿下,县衙内就我一人了。我们县令去东部山区抗旱救人,整整三个月了,他的老娘饿死在家里,他竟不知!我们县丞,为了到邻县协调借水事宜(邻县有山东最大湖),竟被当地乡民打伤在家!……”
太子躬身扶起已泣不成声的黄由松。
金陵驿道上的镏金马车仍不停地跑着,干热的气浪,不停地蒸着太子的心。太子的心中何尝没有一场干旱呢?父皇北征归来,谁来继承皇位还不是个定数。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明成祖朱棣驾崩于北征归途中。当月,47岁的皇太子朱高炽在大学士杨士奇、杨荣和尚书蹇义、夏原吉等支持下即位,次年改年号为洪熙。
继位后的洪熙皇帝,下诏免去了旱情较为严重的山东兖州、河南开封两地三年的皇粮国税。并调拨大量救灾物质赈济邹县。
几年后,邹县对荒王陵做了大规模修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