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小花,名如其人,花一般的漂亮。带有小酒窝的腮帮,红红的;牙齿,雪白雪白的。只是,她光会笑,还有就是节律很快的比划,不开口。
她是哑巴,天生的,一出娘胎便是这样。
打小,她就喜欢上了村里的阿强。阿强和她一样,也是残疾人,一只蹆有点儿跛。她知道,阿强的性格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要强。阿强也喜欢小花,他觉得,除了不会讲话,小花比那戏文里的七仙女也不差半毫分。
小花刚向父亲表明自己的心思,父亲就瞪圆了眼睛。他吼叫着,两只手还不停地朝小花比划着,节律比她还要快。她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哑巴嫁个跛子,不是存心凑热闹么?不行!
眼看着,阿强和同村的大翠结婚了。眼看着,新婚不久的阿强丢下了大翠,独自一人到城里做起了化妆品生意。眼看着,大翠不能忍受独守空房的寂寞,不能承担家里、地里两头的责任,不仅向阿强提出了离婚,而且,将刚刚三岁的女儿毛毛也推给了阿强。
小花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她又向父亲提出了跟阿强一块过的要求。
父亲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手指戳向了她的鼻尖,比划的节律更快了。她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要想嫁给那带着个女儿的跛子当二奶(他并不清楚“二奶”的含义),除非等我死了。
这一次,小花没听父亲的。毅然决然,她跑到了阿强的身边。
没请花车、没办酒宴,就连鞭炮也没放。小花说,反正,我听不到。红酒一瓶,烛火一对,阿强和小花成了亲。阿强说,到时候,我一定给你补办一场隆重的、像样的婚礼。小花摇了摇头,娇羞地笑了。
小花慢慢知道了,阿强的生意很兴旺,手里已经攒下了不少的钱。阿强说,本来,他是想在城里把房子买好后再把大翠接来的,想不到大翠竟那么草率地离开了他。小花没吱声,从那往后,一边尽着做母亲的责任,带领着幼小的毛毛;一边尽着做妻子的责任,照顾着阿强的生活。
那一天,阿强接到一个消息,大翠生病了,住进了县医院。
阿强问小花,去看她,还是不去?
小花点点头。阿强懂,小花的意思是,当然,当然得去!
阿强到医院去了,小花也去了。原来,大翠的病很重。要治,起码得花十来万。
阿强问小花,这钱,为她花,不是不花?
小花点点头。阿强懂,小花的意思是,当然,当然得花!不管多少,只要咱拿得出。
阿强还问小花,大翠的家里没人了,她住医院没人照顾,那该怎办?
小花点点头,嘴里吐出的是“啊……啊……啊呗”,手指点着的是自己的心窝。阿强懂,小花的意思是,我去、我去呀!
小花也住进了医院,整日里陪伴在大翠的身边。喂水喂药、端屎端尿,什么事儿都干。同室的病友们比划着问她,对她这么好,她是你什么人哪?小花笑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大翠,我是她的妹妹。
大翠的病情有了好转。
看到日夜陪伴着自己的小花,大翠流下了热泪:“花……儿,我……连累阿强、连累你了。”小花高兴地笑了,笑得很灿烂。
小花让毛毛来瞧她妈。毛毛怯生生的,勉强看了大翠一眼,一声“妈!”,又扑回到小花的怀中。
半年过后,大翠的病情恶化了。任阿强想尽办法筹款为她治疗,她还是走了。小花哭得很伤心,和死了亲姐一样。
自然,阿强买新房的计划落空了,而且,生意规模也小了不少。阿强望着小花,有点儿愧疚。小花望着阿强,摆了摆手。阿强懂她的意思,别着急,慢慢来,一切会好的。
阿强和小花的事情,被敏感的记者们知道了。举照相机的、扛摄像机的,一个劲儿地朝着阿强、朝着小花。小花既不吱声,也不比划,只是用一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记者们没办法,只好缠上了阿强。阿强是个本份人,他将一切功劳推给了小花。很快,小花的事迹见报了、上电视了。报上和电视里都这么说,这叫大爱无言。
忽地有一天,阿强的化妆品店门口来了一个人。小花见了,眼睛一亮,飞一般地跑到了这个人的身边。跟着,泪水就“朴楞楞”地流了下来。
小花的父亲多少还有点儿尴尬,他看了看小花、瞧了瞧阿强,最后搂住了毛毛。他说,我……我,我有点儿想咱……外孙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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